“不许。
”
我闻到她身上的清香,那是茉莉花和雏菊交织的味道,那是很高档的洗衣液和洁肤皂一起搓洗出来的味道,那是她独有的味道。
你看,上帝对我还算不薄,我刚刚丢失了一个家,忽然又找到了一个家。
我恨不得立刻拉着她的手,跟她跑出这个地方,随便跑到哪里,只要没有人在。
上帝啊,你一定知道,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对她说。
米砂终于松开了她捂着我脸的手,我把面纸从脸上摘下来,潦草地擦了擦。
我抬起头,看到路理正站起来,他把座位让给站着的米砾,说:“你们要吃点什么,我去买。
”
米砾却不理他,他只是站在桌边粗声粗气地对米砂哼了一声就走开了,一个人坐在远远的位置,背对我们。
我想我太明白那一声“哼“的意思。
我的胃部在这时突然抽动了一下,我明白大事不妙,只能把右手握成拳头,死死抵住那里,因为只有这样能让我舒适一些,不必食物的抚慰也能得到的短暂舒适。
米砂歪过头来,看着我的眼睛,她呆住了,问我:“醒醒,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只说:“我想喝水。
”
路理把可乐递给我,我把插在上面的吸管迅速拔掉,举起那大杯冰水,一饮而尽。
细小的冰粒卡住我的喉咙,又被接踵而至的水冲进了食道。
我摸着自己冰凉的胃部,感到一刹那间全身上下都充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然而接下来的那一秒,便是更大的饥饿感侵袭而来。
路理惊讶地看着我,摇摇那个空纸杯,问:“还要吗?”
我几乎忘记了刚才的失态,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又把手伸向了汉堡。
我飞快地撕开包装纸,那一刻,我只知道我需要它。
我用手指抓着大块热热的食物塞进嘴里,我闻不到它油腻的香气,也听不到周围人的声音,我丧失了一切感觉,只想着要把它咽下,只想让它们堵伤我的喉咙,最好撕裂我的食道,我希望所有的食物一起进入身体,淹没我的五脏六腑,使它们颤抖,紊乱,出现一道一道裂缝,最终爆炸。
只要这样,我就可以顺顺利利死掉。
但奇怪的是,当我把那一整个汉堡全部送进嘴巴里的那一瞬间,当我看到空空如也的纸包的那一瞬间,我居然没有像以往那样急于渴求第二个甚至第三个食物。
事实是,我望着一桌子金黄翠绿的食物,开始遏制不住地想吐。
是的,但是更为迫切的是,我根本吐不出来。
我只想用我的手指把刚才吃下去的东西全部抠出来。
我突然无比厌恶它们存在我的体内,我突然觉得那些鸡肉和生菜是如此的肮脏,仿佛我刚才吃下去的是一条一条蠕动的虫子,一包一包的垃圾,烂掉的叶子,苍蝇,老鼠或者别的什么脏东西。
我双腿发软,几乎要跪下来,对着麦当劳干净的木地板干呕不止。
我把手伸进我的嘴巴里,想要拨动我的小舌头。
我知道,只要我持续这样做下去,无论我有多么不想吐,最后都会吐出来。
我的眼前出现另一个我,可她仿佛不是我。
她的眼睛是那样充满光泽,充满爱。
她穿着新裙子和新皮鞋,额头上有一枚用唇膏点上去的圆而大的红色美人痣,她忘我地跳舞,像音乐盒里的小人儿。
就在这个时候,米砂用力把我的手指从手中拔了出来。
她用力捏我的虎口,直到我痛得全身发抖,想要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