邕州城的夜,静谧得令人窒息。
月色如银霜倾泻而下,却在触及青石城墙的瞬间被暗涌的阴谋吞噬殆尽。
交趾王子阮昭平立在城郊别院的飞檐下,深紫色蟒纹长袍被夜风掀起暗潮般的褶皱。
他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腰间鎏金错银的短刀,刀鞘上镶嵌的暹罗红宝石在月光中泛着血色的光晕。
“三更天了。
”阮昭平轻叹,金丝绲边的广袖拂过雕花窗棂。
远处邕州城的轮廓在雾霭中若隐若现,城楼上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晃如鬼火。
他嗅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腥甜——那是西南雨季特有的瘴气,混着不远处红水河翻涌的土腥味。
别院深处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韦天骄从暗影中踱步而出,墨色箭袖劲装勾勒出精瘦腰身,腰间银链缀着的苗疆银铃却诡异地不发出半点声响。
这位世袭土司的眉眼生得极好,眼尾斜飞入鬓,偏生眸中凝着化不开的阴鸷。
“王子殿下倒是选了个好时辰。
”韦天骄抚弄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月光在戒面流转间映出里层暗刻的韦氏族徽,“只是不知这月黑风高夜,要唱哪出好戏?”
阮昭平转身时带起一阵沉水香,那是交趾王庭特制的香料。
他从袖中抽出一卷羊皮地图,在紫檀案几上徐徐展开。
烛火跳跃间,密密麻麻的朱砂标记如毒蛛织网,从红水河渡口到邕州粮仓,自昆仑关隘至左右江流域,宋军布防、土司势力、商道漕运,纤毫毕现。
韦天骄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见地图右下角用金粉勾勒的“西南邦国”字样,字迹遒劲如刀刻,在摇曳烛光中忽明忽暗。
指尖划过标注“韦氏私兵”的方位时,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那正是他三日前才暗中转移的五千藤甲兵驻地。
“三日后子时,红水河上游会漂来三百艘运粮船。
”阮昭平的声音裹着蛊惑的甜腻,“船底夹层藏着的可不是稻米,而是五千柄淬了蛇毒的勾镰。
”他忽然贴近韦天骄耳畔,温热的呼吸拂过对方颈侧,“当然,这要仰仗韦土司在巡检司的……故交。
”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脆响。
韦天骄反手甩出腰间银铃,青铜铃铛破窗而出的刹那,数十枚银针如暴雨倾泻。
院中古榕树上跌下个黑影,喉间插着的银针在月光下泛着幽蓝——是见血封喉的箭毒木汁液。
“看来宋廷的夜枭,倒是比我想的勤快。
”阮昭平漫不经心地掸去肩头落叶,从袖中取出个鎏金小盒,“此物赠与韦土司,权当结盟之礼。
”盒中红绸上躺着枚玉雕虎符,虎目镶嵌的猫眼石在暗处泛着诡谲的绿光。
此时,邕州城东的天宁寺内,法空大师正凝视着香炉中升腾的烟篆。
老僧布满皱纹的手指突然掐断佛珠,檀木珠子滚落青砖,竟摆出个凶煞的“离”卦。
他蓦然起身,袈裟扫翻案上经卷,惊得守夜的小沙弥跌坐在地。
“速请黄氏土司过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