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看五官却有八九分像她。
因为显儿的去世,适儿成了重火宫唯一的继承人,所以,雪芝将他的姓氏改为重。
重适确实有着上天赐予的漂亮脸蛋,性格却比小时还要让人无法接受。
“娘,有人打我了!”重适提高音量道。
他一走近,雪芝便跪在他面前,将他紧紧搂住。
靠在他小小瘦瘦的胸脯上,雪芝轻声道:“谁欺负你了?”
“没有关系,一点也不痛。
”重适骄傲地扬起小脑袋,“他们真是蠢死,竟不知我是少宫主。
我还了手,他们比我伤得严重多了。
”
雪芝检查了重适胳膊上的伤口,又摸了摸他的脸:“儿子,你记得,下次人家伤了你的手,你便把他们的手打断。
他们若断了你的手,你便断了他们的命。
知道吗?”
“孩儿谨遵娘亲教诲。
那,倘若人家要了我的命呢?”
“没有人能要你的命,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雪芝极其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适儿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会要天下人陪葬。
”
重适早就长成了个小魔头,仅六岁便养成了比同龄人冷酷十倍的性格。
可是,听到雪芝如此说话,还是下意识感到些许害怕:“娘……”
雪芝的声音依然柔软如润雨:“娘一直在这里,无人能伤你。
”
平淡温柔的一句话,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悲恨。
依稀记得当年,上官透随便说一句话,便可以让她哈哈大笑,他只要稍微一点不对劲,她那一点儿不值钱的眼泪便哗哗落下,也只有他心疼。
可是事到如今,她已无泪可流。
她只想忘记一切。
只要想到上官透,她便会努力转移注意力。
因为,哪怕多想一刻,都无法承受,都会觉得呼吸也是疼痛。
他等了她一百天,她守了他五年。
一直以来,她不曾为自己感到不值。
世间有很多事都是这样,要论孰是孰非,也无人能辨。
当初上官透彻底沦为废人,她在绝望中度过了数百个时日。
四个月后,他的伤病复原,意识也相对清楚许多,她天天与他说话,不论他是否听得懂。
即便伤口愈合,他的脸也依旧惨不忍睹。
除了绫绮和发冠被她打点得照例考究,无人能认得出,这个成日坐在轮椅上的厉鬼,便是当年潇洒风流的一品透。
她曾想过找释炎和丰城报仇,也想过要练成绝世身手,闹得天下大乱,以天下人的痛苦来补偿上官透。
但是最终,她总算想清楚,她要做的,是守好自己所拥有的。
对一个女子来说,常伴意气风发的夫君左右,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但是,常伴一个落魄无望的废人,堪比枯木期填海,青山望断河[ “枯木期填海,青山望断河”:出自北朝·庾信《拟咏怀·其一》。
]。
可上官透是早已种入她生命的一棵树,即便没了刹那燃情,没了仰慕之情,他依然根深蒂固地伴随着她。
她就这样日夜照顾他,与他同榻而卧,抵足而眠。
每至夜深人静,她能听见山涧泉声涓浍远扬,山鸟展翮喧哗,却再听不见他的温言软语,感受不到他强有力的拥抱。
那等寂寞,时常令她彻夜难眠。
直至达旦入梦,终于她殷勤归故时,他又回到当年英雄大会擂台上,白袍翩翩、如仙如画的模样。
便为此梦,也聊胜于无。
她原想独倚这棵残缺的树,了却此生。
如今,却不得不将这棵树拔出来。
“娘,娘,你把我抱得好疼。
”重适轻声哼道,“我快不能呼吸了。
”
雪芝怔了怔,松开他,拍拍他的肩:“傻儿子。
”
穆远走过来,也蹲下,看着重适微笑道:“雪芝,我看你在重火宫内也待得够久了。
离兵器谱大会还有一段时间,不如我们带适儿出去走走?”
“去哪里?”
“当然是宫主说了算。
”
雪芝眺望窗外,仿佛可以越过千万重树枝花叶,看见天边缅然之地。
她一直沉默不语。
穆远顿了顿,摸摸重适的头,全无失望之色:“不想去也无妨。
我们确实该留下来为大会做准备,毕竟这是你复出后第一场。
”
“江南。
”
穆远倏然抬头:“什么?”
“我想去江南。
”
穆远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对于她的拒绝,他早已习惯,且绝对不会透露情绪。
但听到雪芝说这句话,他竟显得有些兴奋——来回走了两圈,转过身道:“那我们早些出发,我这便叫人去准备行囊。
”
“嗯。
”
是夜,雪芝走到朝雪楼南厢房门前,轻轻款门,后推门入内。
冷月无声,寒光幽照回廊。
厢房内,茶香飘逸,画卷器具精致而孤独。
寒月挂高岭,清风疏竹林,一个男子背对着门,坐在轮椅上,月色沐浴了他一身柔光。
想来他常年幽居独处,能聊以解慰的,也只有室外鸣琴声。
“我马上要出远门。
”雪芝走上前一步,想了许久,“会让人照顾好你。
”
上官透不语,只是半侧过脸,一双眼直直地看着她。
她亦回望着他,眼带笑意。
在她看来,那样恐怖的脸孔,却是世上最美的事物。
她笑着,快步走到他面前,蹲坐下,轻伏在他的膝盖上,握住他修长却残破的手指:“你是不是想说,换季了,让我注意身体?我当然会注意。
”
万事难并欢,这一花香虫鸣的夜,温暖却又寂寞。
她变成了一只黏人却安静的雪猫,在他的膝上轻蹭。
这样清冷的月夜,她却像拥有了全天下最大的幸福。
上官透眨眨眼。
那一双眼睛在月光中是如此明亮,却很快通红。
他用手背回蹭着雪芝的脸,眼泪落在她浓密的发间。
她感受到,却未表现出一丝伤感。
她只是闭着眼,微笑道:“透哥哥,不要难过,芝儿一直在这里。
”
看着她半睁着的漆黑瞳孔,他吞了吞唾沫,却发不出一个字,只任凭她在这里静陪自己了一个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