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里远远瞧见过花姑妈,个头是比咱们高些,可是少爷,听我娘讲,男孩儿小时候长得慢些,等过了十岁,突突突地往上冒个头!”
“真的?”奚桓将两个亮锃锃的眼斜来。
“可不?我娘说,女孩儿十岁下头蹿个儿,十岁上头就长得慢了。
”
长得慢好,正好能等等他。
至于等他什么,他顾不及想,匆匆乐了,一扫方才的怒火,腰带上摸下来一块和田玉丢给北果,“赏你的!”
北果接了玉佩,嘴角咧到了后脑勺。
奚桓瞥他一眼,生等着几个婆子进来收拾了屋子,适才拽着他的衣袖,“北果,我出不去,你到园子里帮我哨探哨探,看看乌宝斋里都来了谁,姑妈都跟谁玩儿。
”
这厢一溜烟出去,满屋里就剩了奚桓,他索性趴在窗台,紧盯着满目翠烟残雨,在那些细细水帘里,传唱着:
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已分付催花莺燕借春看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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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明汤显祖《牡丹亭》
作者有话要说:
奚桓的长高岁月里,姑妈就是标杆。
4.凤来朝(四)
小庭急管繁弦,黄花绽得编撒金钱,一派富贵里,两个娇妩戏子在亭子里甩袖婉唱,隔着一道九曲廊桥,芳喉如莺的这岸,便是乌宝斋。
这乌宝斋建在一弯月牙形的池畔,大大的一间厅室,屏风映影,宝阁溢彩。
厅内摆了两台席面,妇人们座在圆案上,联袂结裙,珠光相映。
主席范宝珠不必说,身边坐的是她娘家大嫂庄萃袅,另有二房媳妇冯照妆、姑奶奶奚缎云、再有二房里的三位妾室。
虽说范宝珠是个庶女,又是嫁人为妾,可嫁的是如日中天的户部侍郎。
因此娘家人与之总是多走动些。
紧挨着就是一张长案,坐着一溜半大的姑娘少爷,其间就数花绸与范家的大小姐范韫倩年纪差不离,因此能多说上两句。
那范韫倩原是范家大爷庶出的女儿,因娘没得早,常年在正房太太庄萃袅的膝下讨生活。
如今见着同样寄人篱下讨生活的花绸,又与之年纪相当,不由生出几分惺惺相惜。
这厢歪着脸瞧花绸,声似莺歌,带着试探,“花姑妈,听说你是十一月的生辰?”
花绸半垂下巴颏,杏腮泛起谨慎的笑意,稍显拘谨,“十一月初一。
”
“怪道了,”韫倩障帕憨笑,瘦瘦的脸上嵌着一对水汪汪的眼,像荒漠里的两片绿洲。
她拣一样鲍螺在花绸碗里,“我一瞧你就亲切,原来与我差不多一般大,你父亲是哪年没的?”
满屋里又是戏子咿呀的唱调、又是大人们的高谈阔论、又是孩童的欢呼雀跃……
花绸细细的嗓子夹在里头,怯怯弱弱,“前年,这才到京里来投奔表哥的。
”
韫倩朝一桌子孩童睃一眼,鼻子眉眼皱成一团,颇有不屑,“我娘倒去得早些,花姑妈要时常到我家里坐坐才好。
我家里就我最年长,与这班流鼻涕的小孩儿,说不上话。
”
她妹子范纱雾四岁的年纪,听见一耳朵,将面团揉的脸盘凑过来,正欲驳话,两个眼晃见花绸手上的绢子,帕角绣着孔雀翔,栩栩生动。
她乍喜,猛地蹿出去,越过韫倩,掣了来,“真好看,给了我吧!”
花绸猝不及防,须臾眼波里回了神,正要点头。
却见韫倩将帕子由她手里抽过来,“什么你都要,这又不是你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