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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记 一九九九年五月·茗谷废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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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檀香从店里熏出来,令艾默不觉驻足,被那幽眇香气吸引,轻轻推开了挂着湘妃竹帘的店门。

    一抬头,便瞧见正面玻璃衣橱中,挂着件珊瑚色珠绣罩蝉翼纱的半袖旗袍。

     光线斜照在珠绣与丝绸上,光泽流转如无声言语。

     这是原石巷里最有名的裁缝老店,店主人自夸如今没几个人能有这样的手艺。

     艾默试了试旗袍,妥帖曼妙犹如量身剪裁。

     头发花白的店主人望着艾默连连点头,惋叹如今不但会做旗袍的少了,会穿的更是少之又少。

    艾默只是笑,店主以为她不信,端起脸色,滔滔不绝说起自家祖传的手艺,那是从清末传到现在,过去给大督军府上也裁过衣裳的——话入耳中,镜前的艾默怔怔转身,手指顿在领口盘扣处,满目震动。

     丝绸凉生生地贴在肌肤上,骤然,就像有了温度;蝉翼纱下粼粼浮凸的珠绣,在指尖抚过,一颗一粒都像活了过来,藏在织物经纬间的秘密嘈嘈切切……这一身衣裳艾默再不舍得脱下。

     艾默就那么穿了出来,穿一袭不合时宜的华衣,走在黄昏时分的原石巷里,走过那些不说话的老式房子,走过留存了多少年的石板路面,在路人惊艳侧目的目光里,穿过喧哗闹市,走过烟火市井街头,搭上车子回到被遗忘在时光之外的海滨,回到灯光温暖的旅馆。

     然而启安却不在。

     老板娘说他留了话,在山上废宅等她。

     提到废宅,艾默心头一紧,唯恐出什么差错,顾不上换下衣服掉头就奔出去,隐隐听老板娘在身后嚷:“小艾,下午有你电话……” 初入夜,月色还淡,一弯如眉,斜挂梢头。

     艾默推开茗谷废园外虚掩的铁花门,穿过门前葱郁的树荫,驻足碎石路面,仰头一声“启安”还未叫出声,却已瞧见了小楼半月形露台上幽幽的烛光。

     他翩翩侧身,从那露台上望向她。

     入夜的海风拂衣生凉,她穿着蝉翼纱旗袍,像从画片里亭亭走出,站在如水月华里,旗袍下摆被风撩起一角。

    路上走得急,头发有些散了,仰头间有几丝鬓发散在耳际。

    她从楼下静静仰望他,眼里映出月亮的清柔光辉。

    她一步步踏着木楼梯走上来,穿过空落落的房间,足音仿佛惊醒了房子里沉睡的时光。

     露台上放置着简单的小方桌、雪白桌布、雕花烛台,杯中红酒被烛光一照,变作流动的琥珀,馥郁醉人。

     他微笑着拉开椅子,引她落座。

     她噙一丝笑,目光微垂,睫毛阴影弯成两扇蝶翼。

     眉弯似的月亮从树梢移到中天,照着清寂的庄园,天幕下犹是沉睡的废墟,环绕的花树却已重新绽出新蕾,年年岁岁,花开花落,总有更新鲜的春色。

     夜里,水汽渐渐在枝叶上凝成露珠。

     樽渐空,烛半尽。

     艾默已醺然,一手支颐,一手将酒杯悠悠托了,任凭艳色的酒在杯中晃着……她眯起眼睛看他,在他瞳孔里看见与平日完全不一样的自己。

     启安拿走她的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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