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哎呀,你这就要走吗?” 坐在柜台头上的男人刚刚站起来,柜台里面的老板娘就急急忙忙地凑过来留他。“刚来不久,再待会儿吧!” “不啦……” 男人把衬衫的袖口往上推了一下,看看手表,时间正好十点半。
“天刚黑一会儿就走。
明天要早起吗?” “不是。
” 男人露出困窘的表情。
“怎么最近突然变得认真啦。
” 男人名叫川津权之介。
名字容易给人一种可怕的联想,其实人很和善。
他不管什么时候来到这里,都是很平静地默默饮酒。
据他自己说,他家是信州的地主,家人的名字代代都加个“权”字,故形成这种风格的名字。
“此乃老派作风,现在再取这样的名字有点不合适啊。
” 他一边这样发牢骚,一边给自己上高中的独生儿子取名“权之进”。
在“星期三的早晨”这家酒馆里,老板娘和女孩儿都管他叫“阿权”,好像其他店里也这样称呼他。
他体格健壮,脸有点长,其走路不出声的习惯与“阿权”这个名字很符合。
权之介今年四十五岁,经营一家叫作“共荣企划”的公司。
公司的业务包括室内装饰、映描和艺术字书写等项目,工作内容比较宽泛。
公司地址在六本木,专属职员至少有十人。
店里的女孩儿用“阿权”来称呼这位总经理是很不礼貌的,然而,权之介似乎并不介意。
偶尔陪他一起来店里的下属职员会及时更正:“要叫总经理!”他本人会劝解说:“哎呀,没事儿。
叫什么无所谓。
” 广告和室内装饰业界竞争比较激烈,但是阿权却给人以不忙不乱的感觉。
也许他本人很注意自身形象,也可能是身材高大的缘故,看了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因而阿权在酒馆这种地方,也是很受欢迎的人,他作为室内装饰企划公司的老板,在六本木地名,位于东京港区北部,是著名的繁华街。
、赤坂一带,也是蛮有名的。
阿权自从三年前承包过“星期三的早晨”的内部装修后,经常光顾这儿。
他接手装修的店铺不计其数,却对这家店情有独钟,自我感觉是得意之作。
他经常一个人来到这儿,并暗自得意:“嗯,这儿装修得挺不错。
” 一般说来,他接手装修过的店铺,事后都出于礼貌去那家店铺一两次。
而他连续好几年都来这儿,是很少有的。
钟情于“星期三的早晨”,不仅是因为阿权对店铺装修的留恋,还出于他喜欢店里老板娘坦率的性情。
对老板娘来说,阿权是个无需客套的温和客人。
最现实的好处是他按时付款,从不欠账。
同时还会带来一些赤坂、六本木一带的社会状况及突发事件的消息。
再加上他们之间年龄相差一旬,纵有这种交情,完全出自于偶然。
两人出生的月份都是十月。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意气相投。
因为关系融洽,自家店打烊后,老板娘常跟阿权去别的酒吧喝酒。
一般是阿权主动带老板娘去,老板娘觉得只要和阿权一起,喝到多晚都不要紧,没什么可不放心的。
可能是阿权身材高大的缘故,他无论喝多少都没事儿,最后还得把老板娘送到公寓。
两人之间当然不会涉及性关系。
老板娘脑瓜聪明,风韵犹存,她曾以为自己年过四十之后,身材发福,就不会再有男人愿意接近自己了。
想不到五十多岁了,还有男伴陪着喝酒。
当然,他们的友情是纯洁的,何况阿权家里还有个小他一岁的爱妻。
老板娘曾经到阿权家里,见过他太太一次,他的太太虽然身材矮小,却很招人喜爱,看上去不像四十多岁的人。
公平地说,他太太是个美人,阿权多少有点土气,似乎配不上他太太。
“你太太那么好,你每天应该早点儿回家。
” 老板娘经常这样规劝阿权。
可阿权一旦喝起酒来,什么都忘了,常常喝到深夜一两点,有时甚至喝到凌晨四点。
原以为他第二天休息,可打电话一问,上午十点就在店里工作了。
他已届四十五岁,从这一年龄段看,他有着十分旺盛的体力和精力。
“你喝那么多,怎么就没事儿呢?” 老板娘问阿权。
阿权答:“怎么没事儿?我老想睡觉。
” 据说他喝过酒,马上就躺在床上,躺下就入睡,如同有个睡眠开关。
他从赤坂用车送老板娘到青山的公寓,一路在睡觉。
老板娘下车时,不忍叫醒他,就对司机说:“总经理家在新宿前面的方南町,到了他家附近,再把他叫醒吧!” 他在车里熟睡,迷迷糊糊回到家,接着倒头大睡。
也许这样贪睡,体力才恢复得快。
总起来看,阿权比较喜欢喝酒,对喝酒的欲求远远胜过喜欢女孩儿。
只是最近一段时间,他一到晚间十一点,就斩钉截铁地放下酒杯,回家去。
他原先会每月带老板娘和女孩儿一起到其他酒吧喝一两次酒,最近也不招呼她们了。
相反是老板娘约他出去,主动对他说“今晚一起喝酒吧”,他好像不以为意,出于礼貌地应付其事,只是回答“好啊”。
“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啦?”老板娘问。
他简单回答说:“没事儿。
” “很可疑啊,你是真的直接回家吗?” “当然啦。
要是认为我撒谎,可以跟着我看看!” “要是出去乱搞女人,我就告诉你太太!” “我不会乱搞的,老板娘应当清楚我是什么人嘛。
” 他是个洁身自好的人,说的应该是实情。
但是男人在别处干了什么,她实际并不了解。
“你太太病刚好,要好好对待她!” 阿权的太太做过子宫癌手术,一个月前刚出院。
“那我走啦。
” 阿权从门口挂衣处拿起外套,老板娘从后面帮他穿上,且边伸手边说: “总觉得有点可疑。
你是直接回家吗?我会往你家里打电话的。
” “打吧!” 阿权不慌不忙地弯一下腰,稳步走出门去。
二
四个月前的七月末,权之介的妻子系子查出得了子宫癌。系子从半年前就总说腰部发酸和小腹闷痛,并时不时躺在床上,妻子和权之介误认为是干活累的,就没怎么在意。
系子原本体质羸弱,却没得过什么大病,反倒是身体结实的权之介,经常会因为感冒而卧床不起。
“你该不是到更年期了吧?” “应当不是,还早啊。
” 又过了些日子,系子阴部开始出现血斑。
起先以为是例假,但时间对不上,出血的样子也与例假不同。
量很少,却一直不间断,小腹闷痛得更厉害。
她仔细观察了一个月,没有好转的迹象,才决定去妇产科医院做检查,诊查的结论是子宫癌。
而且是第二期初始阶段,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子宫周围,需要马上动手术。
不容分说,她被介绍到世田谷的国立医院,做子宫切除手术。
不用说,系子很惊讶,权之介也很狼狈。
系子从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