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终平静,带着一点点的温柔。
我已经不记得当时是出于什么缘由答应了顾衍之。
毕竟对于那时的我来说,这样的一件事,分明是天大的一件事。
山中很穷困,毕竟很亲切。
可如果去外面,我谁都不认识。
我只是听一个人讲了一个神奇的故事,接下来他就问我,究竟要不要跟他离开山中呢。
可是小孩子的勇气和思维都是十分不可思议的东西。
顾衍之拿出一副对待大人的态度来同我商量,而且他从容沉静,轻描淡写。
他这样的态度,让我无法用怀疑和拒绝来回复。
我的直觉告诉我,眼前的人虽然很可恶,可是却不像会骗人。
他做慈善。
他有点儿亲切。
他的衣着体面光鲜。
他受到镇长的接待。
他没必要骗我一个小孩。
渐渐接受顾衍之的那一方在脑海里威风八面,拒绝顾衍之的那一方在脑海里倒地不起。
最后我只沉默了一小会儿,就小声说:“…行啊。
”
再后来过去多年,我跟鄢玉大致讲过这一幕。
因为正处于刚刚和顾衍之谈恋爱的兴奋状态,我的描述十分乐观:“你不觉得这很神奇吗?上一秒我还在为别的小事跟顾衍之吵架,下一秒我就同意了跟他离开这么一件大事。
我很少这么信任一个人的。
所以这充分说明,我们天生就很有缘。
”
鄢玉正在读医学报,推了推眼镜,头也不抬地回答我:“这只能说明他比较会蒙,而你比较好骗。
”
“…”
我们在第二天的上午启程。
清晨,山中薄雾还没有消散的时候,我偷偷跑去墓地一趟,看了父亲。
回来已经是临别的时刻,镇长正拿出他攒了半年多都没舍得吃的腊肉送给顾衍之。
又送了花椒,虫草,天麻等等的东西。
他们站在车子旁边交谈许久,然后镇长一脸严肃地过来找我。
他其实向来都很严肃,可我们小孩子普遍不怕他。
因为知道他仅仅是吹胡子瞪眼,心肠其实很软。
我们倒腾出来的烂摊子他总会收拾。
他做镇长已经二十年,殚精竭虑,全都为了村民。
此时面朝太阳而微微眯眼,愈发显得面容沟壑沧桑。
他同我说:“丫头,去了外面要听话,别再这么皮。
要对人有礼貌,要好好上学,努力念书,以后读初中,读高中,念大学,为村里人争光,更为你父亲争光,千万别丢了他的脸!要是万一有人敢对你不好,你不想在那边待下去了,也别怕,也别想着别的,只管回来,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叔叔我这什么时候都留着你住的地方!”
我有些鼻酸,弯下腰,深深给他鞠了一躬。
接下来说什么大概都得哭,所以只能什么也不说,扭头钻进车子里。
不一会儿顾衍之也跨进车子。
我看着车子外面花白头发的镇长,眼眶酸疼。
车子颠簸启动,慢慢离开那座我住了一年的矮小房子,我的眼泪终于没能包住,“啪”地落在手背上。
我觉得很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