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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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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帮我做的投资——卖掉了,赚得不错。

     你看我父亲多可怜:他想给我一些钱,让我的大腿好自为之,别去喂养各国水手、大兵们的下作眼睛。

    但他怕直接说会刺伤我,就这样撒谎,绕弯地哄我接受他的钱。

    我知道他在美国从来没有一分钱富裕,供他去投资股票。

    他始终是个穷学生,只有别无选择地做学生才能拿到一笔养家糊口的钱。

    他是到了中国才过上好日子的。

    每个伯父都掏出点钱,为他们最小的弟弟在上海买下一幢房。

    怎么可以没有自己的房子呢?伯父们鄙夷地否决了父亲意见。

    从祖父开始,他们有点钱就买房置地,误认为这样买就能把人家的国土买成自己的。

    他们不知道,就凭他们的黄面孔,有多少地契都是寄居客。

    他们也想通过为弟弟买房把一只脚插在上海,可是这房所基于的国土已沦丧给日本人了。

     半法国老板对我打着冷峻的手势,要我马上把屁股挪回琴凳上去,父亲看见了,那客家人的大眼就像点了捻儿的炮仗,嗞嗞冒火星。

    我赶紧向老板扬手一笑。

     父亲说:这笔卖股票的钱凯瑟琳不知道。

     我才不在意她呢!我用英文对父亲说。

    假如不是我顾及大体,不想让半法国鬼子、美国鬼子、德国鬼子、日本鬼子、种种的鬼子们看笑话,我拉开阵势和父亲争吵。

    在别人的国土上长大的人常用这一点给自己提精神鼓劲:绝不让鬼佬们看笑话。

     父亲说假如我不好意思跟老板辞职的话,由他去说。

    这是他在逼我。

    老板就在一米以外,父亲只要一句话就可以砸了我貌似独立自主的饭碗。

     求求你,爸爸。

    我用中文说。

    我爸爸不止一次说过,他更喜欢说中文的我,那个我带着我故去的母亲最初教我的中文口吻,那种大人跟孩子说话特有娃娃腔。

    后来我学了英文,不管怎样,背后都有了一个说英文的庞大主流社会,人就变得老三老四。

    而讲一口娃娃腔中文的我,让父亲觉得一个不可视的私密空间,那里面只有母亲、他、我。

     为什么?父亲问。

     因为我必须在这里弹琴。

     你没有回答爸爸为什么呀。

    父亲个子大,是客家人里少有的大个头。

    但他这时跟我说话是用不着佝身歪头,仿佛哄劝的对象十分弱小。

    他把身体摆出这个角度完全出于习惯。

    正如他和我最亲的时候,就称自己为“爸爸”,“你没有回答爸爸呀”,‘你听爸爸说”,“不是爸爸批评你”。

     我必须在这里工作。

    因为我必须等一个人。

    我一吐为快地告诉父亲。

     父亲问:等谁? 我说:等一个在这里遇到的人。

     父亲明白了。

    什么肉麻的浪漫故事,居然也发生在他女儿身上。

    他本来还有一句训诫,但想到自己在这方面也不是什么好榜样,就不说了,慢慢走回到他的座位上。

    我回到钢琴前面,凭记忆弹了一支中国的沪剧小调,居然没惹恼谁。

    大概也没谁在听。

    一边弹我一边看父亲跟人吵架。

    他上前台来和我谈话时,侍应生以为客人走了,就把桌子给了四个日本人。

    父亲本来要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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