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债就由我们少君来背吧!”刑天说:“他现在虽然穷,但是年轻,总能赚到钱还你的!”
在众目睽睽之下,刑天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酒嗝,在众目睽睽下走了,再也没有回望一眼,好像不是去远征,只是回他的屋子里睡觉。
走进酒肆外的一地月光之中,他仰首看着天空,很长地舒了一口气。
“北方?”刑天忽然说:“听说北方很荒芜,也很冷的。
”
然后他就跳上了战马。
在士兵的簇拥下,如天神般魁梧的背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岂止没有心肝?简直是狼心狗肺!”蚩尤和所有的汉子在同一时刻骂出声来,大家不约而同地对着刑天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以示义愤填膺。
蚩尤回过头,看见阿萝扶着门框坐倒在地下。
月光照在她满脸晶莹的泪滴,又是伤心又是漂亮。
在这个喧闹的酒肆里,只有她一个人面对外面的黑暗哭泣。
蚩尤听说阿萝的丈夫死了,死在某一次黄帝对外的征战中,一个没有寄托的寡妇和一个质子的护卫搅在一起做点荒唐事,谁都能理解,就像家里厨房中剩了点老姜老蒜,再找块剩下的腊肉丁,一起熬汤凑合凑合,人年纪大了可以不讲究。
可这时候寡妇哭起来就像一个伤心的小女孩,蚩尤按着额头,心想以前她丈夫离开家里去打仗的时候,她是不是也这么哭泣呢?
她爱谁?她的丈夫还是刑天?
真糟糕,蚩尤想不明白,他想大人的世界真是复杂。
“大概是太寂寞了吧?”蚩尤想。
寂寞就像是块毒药,悄无声息地就烂穿你的心肝脾肺肾。
蚩尤想到了这句话,觉得心肝脾肺肾都开始隐隐作痛,难道是不知什么时候就吞下了那块毒药?他轻轻抚摸自己的胸臆。
在涿鹿城浑浑噩噩地呆了十二年,跟他一起来的刑天也走了。
糟糕的寂寞涌上他的心头,心的周围是一片空虚,空荡荡的疼痛。
蚩尤忽然发现其实自己一直依赖着刑天,甚至在饥饿的时候他也会想刑天会为他偷一块腊肉来烤烤。
再不会有人偷肉给他吃了,可那并不是寂寞的原因。
往往就是这样,你和一个人在一起很长时间后,你就不愿意离别。
虽然他有如此多的大小毛病,没心没肝,嘲笑你的哲学思考,永远拒绝和你讨论你困惑的问题,可是你还是想看见他的脸,知道他就在你不远处,你招手,他就会向你走来。
那是种快乐,许多人身处其中的时候都没体会到,直到最终必须告别。
在分别的寂寞中,过去在一起的片段在你脑海里飞快地回溯,像是有人扯着时间的线飞速地奔跑。
没有什么能避免这种岁月带来的牵挂,除非根本不曾相见。
有人说,相见不如不见。
或许因为总是免不了别离。
蚩尤看着外面的黑暗想说:“刑天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啊?”
刑天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之一,可他明白的时候,已经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