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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罗道 番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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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你心爱的故事演下去。

    否则,我就随你去那个渊薮,用我白骨化成的灵魂继续讲给你听。

     我风餐露宿,找到了百里之外的西麓画院。

    非衣画师却并不在院中,据说游仙五岳去了。

    凭着手背上那块精心保存的模糊红印,我顺利进入了画院。

     我明白,画院中的每一个人都从心底轻视我,因为我在他们心中,不过是一个无心交了好运的小乞丐。

    我能读懂大家眼中的轻蔑,却并没有立即在人前展现我的画技,而是虚心学习一切绘画的技法,并每夜练习到清晨。

     三年之后,我知道自己的画技已经大成,只苦苦等待着一个机会,一个一鸣惊人的机会。

     恰逢画院三百年诞辰庆典,画院主持命弟子将主殿前的一面墙壁粉刷一新,他们要院中最好的七位画师,为这百年画院共同创作一副长卷,作为镇院之宝,万古流传。

    但他们苦苦等待,谁也不敢动笔,因为他们还妄想等到游仙五岳的非衣画师归来,为这长卷点染上第一笔。

     他们没有等来非衣画师。

    事实上从那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传言他已求得大道,成仙而去。

     他们等来的,是我。

     第二天朝阳升起的时候,粉壁上多了十二幅图画组成的长卷——十二篇唐人传奇。

     那是弟弟最心爱的十二篇传奇,我亲手绘制的传奇。

     所有的人宛如被雷霆击中般,愣在庭中。

    人们从不知所措,到目瞪口呆,到掌声雷动,到热泪盈眶。

    我就这样一举成名。

     那些最蔑视我的师兄们,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登上了西麓画院次席画师的宝座。

    此后,他们不止一次在烈日下,皓月下,大雨中反复观摩我描绘的长卷,他们嫉妒得发疯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一次次感慨上苍为什么不让这样的杰作诞生在自己手中。

     只有我才知道,那幅画是怎样诞生的。

    它不光凝结了我的心血,还有我弟弟那仅仅六岁的生命啊。

    那一夜,我落下的每一笔,都仿佛镌刻在他脆弱的生命上。

     是的,我就是这样,一笔笔将他镌刻成了永恒。

     虽然我得到了画院的认可,但外界对我仍或多或少有着怀疑。

    找我作画的人并不多,富可敌国的梦想虽已有了指望,但还没有实现。

     这时,另一个机会来了。

    由于非衣画师的离去,为新任花魁写生的任务落在了我的身上。

    本届花魁歌帆姑娘,惊为天人,比秋鸾更美,脾气却也更大。

    她拒绝见我,而是一心一意等待着非衣回来。

    久等无望后,她也偷偷找过别的画师,但画出来的作品却是看一眼就撕了,她甚至绝望的宣称,世间没有人能复写她的美貌,除了非衣。

     于是我拿出当时所有的积蓄,化妆成客人,去见了她一面。

    我只看了她一眼,便埋头开始作画。

     我画的是一个侧影。

     似极了歌帆的侧影。

    只有我知道,那清丽绝尘的侧影,并不属于歌帆,而是属于千百年前的传奇中人。

     传奇是遥不可及的,却也是每个人的梦想。

    将凡俗中的烟花女子画为仙子,就须让她活在传奇中。

     千百年前,唐人的传奇,传奇中人的神仙风骨,带着不可抗拒的魅惑,成就了歌帆的美,这必定是她无法想象的清艳。

     不出所料,当画完工的时候,歌帆轻轻瞥了一眼,就禁不住惊呼出声,她再也顾不得矜持,赶到我身边。

    我不动声色,缓缓举起烛火,请她仔细查看。

    随着烛影摇动,她一路惊叹,赞赏不已。

     这时,我的手微微倾斜了一下,一滴烛泪滴到画中人的眸子上。

     歌帆心痛得惊呼连连,赶紧小心翼翼的将烛泪刮去。

    我却在她身后微笑了。

     歌帆之美,犹在于眸子颜色较常人为淡,其中水气氤氲,如春潭化冰,不可言说,更万难描摹。

    然而这一滴落下的烛泪,拭去后恰恰会减淡丹青底色,浸透宣纸后,留下淡淡痕迹,却正好是传神写照之笔。

     从那之后,没有人怀疑,我是当今独一无二的画师。

     也许多年以后,能有画师模仿我滴蜡的伎俩;甚至,他还能模仿到我的笔墨技艺,但他模仿不到我的心。

     因为,每一次,我都将人物当成传奇中人来画。

     我为我笔下的每个人物都找到了最合适的唐传奇,所以才能洗去她们的俗尘,而带上传奇的色彩,所以,才有了与众不同的意义。

     我渐渐成为蜚声全国的画师,甚至非衣的名字,都因我的崛起而渐渐被人遗忘。

     当我有了足够的钱之后,我重新安葬了弟弟。

    六寸厚的金棺,尺二银椁,奇珍异宝,陪葬无数。

     我开始了一生中最为辉煌的岁月。

    锦衣玉食,香车宝马,对我而言都是唾手可得。

    然而,树大招风,我奢侈、张扬的做派,以及不近人情、恃才傲物的性格,几乎给我带来了杀身之祸。

     天罗教长老爱女是我疯狂的崇拜者。

    她瞒着父亲,远赴千里来到画院,只是为了见我一面。

    我那时极不愿意和江湖中人打交道,只得早早躲了出去。

     当我回来的时候,却在房中发现了她的尸体。

     我知道是有人陷害我,但却百口莫辩。

     女孩被虐杀致死,手段之残忍,早已犯了众怒。

    天罗教出动了几乎所有高手,七日内要取我人头。

    为了活命,我只能抛弃了优渥的生活,再次在山林中躲藏。

     然而这次与以往不同,那些神行绝迹的武林高手很快发现了我的踪迹。

    我再次被逼到了悬崖上。

     我记得这正是多年前,我抱着弟弟来到的那个悬崖。

     既然一切都有天意,何妨在此结束。

     我大笑着跳了下去,因为,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弟弟在云雾的对面,微笑着等我,一切繁华、苦难、快乐都已结束。

     可笑的是,我并没有死。

    当我从厚厚的藤萝中醒来时,我发现,自己又幸运的邂逅了另一个传奇。

     山谷中空无一人,似乎百年没有人踏足,在峭壁上的一个小小石穴深处,我发现了一个唐时剑仙的衣冠冢。

    里边留下了一柄剑、几卷书。

     剑名天河。

    书名传奇。

     我不知道这位剑仙姓什么,只知道所有的遗物上都刻着一个“铏”字。

     我在这个山谷中生活了整整七年。

    在崖壁上作画,在月光下习剑。

     第七年中秋,我的剑终于能一如其名,天河般从山谷中倒悬而下。

     于是,我劈开谷底隧道走了出去。

     在我二十四岁那年,我第二度获得了新生,从蜚声天下的画师,变为了武功盖世的剑客。

     于是我再度拥有了财富、名望、地位,一切的一切。

     一年后,我以天河剑对决天罗教教主。

    虽然只是平手收场,但天下已没有人敢向我挑战。

     除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白发老者。

    他明知不是我的对手,但是还是邀我决战。

    我并不想杀他,但是我手中的剑感到了他绝望的杀意,于是剑化长虹,刺入了他的胸口。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

    我后来才知道,他就是那个女孩的父亲。

     他坚信我就是凶手,宁愿拼死一战,也不能容仇人逍遥法外。

     我将长剑从他体内拔出的那一刻,突然理解了他。

    理解他对女儿的爱。

     若有人杀了我的弟弟,我也会不顾一切为他报仇的,无论我是拿着天河剑的绝顶高手,还是当年那个怀揣生锈匕首的小女孩。

    我们的心是一样的。

     我突然感到,我杀死的,仿佛不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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