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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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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心愿。

    于是我哄他入睡后,带上早已打磨好的匕首,下山了。

    ” 聂隐娘犹豫了片刻,疑惑的道:“你想要抢劫?” 主人淡淡一笑:“是的,但不是为了抢来金银,而是为了给弥留之际的弟弟带回一个月饼。

    我埋伏在城中最繁华的万花巷牌楼下,鼓起勇气,向最华丽的马车冲了过去……可想而知,我人生中第一次行刺完全失败,就在我被家丁拳打脚踢得几乎失去知觉时,马车的主人却卷起了帘子,他拾起了我掉落在地上的布娃娃。

    ” 主人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他是天下第一画院西麓画院的首席画师,非衣。

    他替我擦去了手上的血痕,并告诉我我是一个绘画的天才。

    为了证明这一点,他买下了那个娃娃,并愿意收我为徒。

    我没有跟他走,而是用他给的钱,买下了城中所有最贵的月饼,奔回我们栖身的那个山洞。

    ” “我回去的时候,月亮还没有落下去,还是那么圆,那么明亮。

    只是……”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禁不住颤抖起来:“他的身体已只剩下淡淡余温了……” 聂隐娘不禁一震:“怎么会这样……” 主人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

    夜色中,她的肩头微微颤动,过了良久才平息下来,轻声道:“我以为我会和他一起死去,但是我没有,我将剩下的布娃娃和满包的月饼和他一起葬在山洞深处,两天后,我再度收拾行囊,下山了。

    ” “我找到了百里之外的西麓画院。

    非衣画师却游仙在外。

    凭着他的印信,我顺利进入了画院,在众人的鄙夷中,不眠不休的学习、演练画技。

    直到三年之后的一个夜晚,我彻夜未眠,在画院最大的照壁上画上了十二幅唐传奇长卷。

    从此一举成名。

    ” 她嘴角浮起一个淡淡的冷笑:“原来看不起我的人,都为我的画作惊叹,只有我才知道,那幅画是怎样诞生的。

    它不光凝结了我的心血,还有我弟弟那仅仅六岁的生命啊。

    那一夜,我落下的每一笔,都仿佛镌刻在他脆弱的生命上。

    ” 她望着月空,微笑着重复了一次:“是的,我就是这样,一笔笔将他镌刻成了永恒。

    ” 一笔笔镌刻,永恒的生命。

     这句话让聂隐娘和柳毅不禁想起那些布娃娃脸上的描绘。

    那是同伴们惟妙惟肖的死状。

    两人心中升起一阵寒意,一时无语。

     主人续而道:“自此之后,我便成为蜚声全国的画师,甚至非衣的名字,都因我的崛起而渐渐被人遗忘。

    自此,我开始了一生中第一段辉煌的岁月。

    那些日子,真应了‘时来天地皆同力’的古话,我的时运好得不可置信。

    当我受人追杀,跌落山谷时,却意外发现了一位名铏的唐时剑仙留下的书、剑。

    我在山谷住了七年,当我走出去的时候,已是江湖第一流的剑术高手。

    当我因误杀而自责、沉沦入对弟弟的思念时,一个长得似极了弟弟的男子来到我身边,为我建造了一处最幽静的隐居之所,承诺用他毕生的岁月来陪伴我……” 她顿了顿,重重道:“一切都如此巧合。

    我需要金钱的时候,上天给我金钱,我需要武功时,上天给我武功,我需要爱情时,上天给我爱情!然而,面对上天的恩赐,我感到的不是幸福,而是惶恐——它给予了这么多,要的到底又是什么?”她后然回头,注视着聂隐娘,似乎想从她这里找到答案。

     聂隐娘身子一颤,低头回避她的目光。

     主人却自嘲的笑了笑:“我早该想到的。

    非衣,其实是裴字,是一个姓氏,铏,是一个名字。

    ” 聂隐娘一怔:“裴铏?”似乎想起了什么。

     裴铏,是最早的一部传奇集《传奇》的作者。

    自他之后,所有传奇都因此得名。

     主人将目光投向远方:“世间或者根本没有一个叫做非衣的画师,也没有一个以铏为名的剑仙,这一切,不过是神明在提醒我的使命,我要像唐时的那位天才一样创造经典——他给了我这一切,不过是要借我的手、我的心,描画出一部伟大的传奇。

    ” “传奇……”聂隐娘若有所悟,禁不住喃喃重复这两个字。

     “一切只因为……”主人的笑容有些苦涩:“司职艺术的神明就是我最大的读者。

    我拥有的一切,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的恩赐。

    因为他也不知道,下一刻从我手中,到底会创造出怎样的传奇。

    所以,他纵容我,保护我,让我在这个世界上过得如此尊贵、享尽繁华……” 她的声音在夜空中显得有些怆然,一丝丝散入秋风,仿佛也沦陷入悲伤的回忆中去了。

     只有月光,流水般漫过大地。

     是的,司职艺术的神明是如此慷慨,给予他选定者天分、财富、地位…… 然而,决不是慷慨到不求回报。

     他是如此辎铢必较,将给予你的每一笔财富,都放在了无形的天平上。

    另一端,则要用你的作品来供奉。

     他给的越重,天平那边所求也就越重。

    所以,你会情不自禁,将自己的所有聪明才智,所有爱、所有的恨放上去,最后直到每一分血,每一块肉,每一次呼吸,每一滴眼泪…… 其实,每一个偶然拥有天分的孩子,都承诺了一个交易。

    你接过神明手中的糖果,然后就成了他的奴隶,从此呕心沥血,永远为他创造出灿烂的作品。

     艺术的神明是如此善良。

    他让那些一无所有、心中充满伤痕的孩子们,能够有一天高居人上,用无尽的繁华和无边的赞叹来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然而他也是如此的恶毒,要你用一生来偿还他的恩德。

     生为天才的第一天起,就与艺术之神结下了不可违背的契约。

    你将永远在分娩般的剧痛中挣扎,供奉出自己最后一滴血。

    不能半途而废,也不能止步不前,更不能重复自己的创造。

     因为,你只是神明的宠妃。

    小心翼翼伴随着那强大、暴虐、善变的君王。

    当你还能取悦他时,他会给你无尽的宠爱,可以让你权重天下,门楣生辉,但一旦有一天,你才思枯竭,那就重蹈妃子们色衰爱驰的命运,他会收回曾赐给你的一切,让你重新成为不值一文的泥土。

     甚至,为了让你心甘情愿,奉献出全部。

    他会夺走你的亲人,你的爱人,让你孤独的留在世间,永远只作他的妃子,只作他的奴隶。

     这就是他想要的供奉。

     聂隐娘的心中不禁有点恻然,抬头望向主人。

     主人孩子般的脸庞上露出一片纯净的笑意:“我早知如此,但却心甘情愿,接受我的命运。

    神明既然用裴铏的名字来告谕我,就意味着,他要我供奉的,绝不是对唐传奇的模仿,而是一个崭新的、超越了唐人旧作的传奇……于是,我在一夜之间,烧掉了自己画过的所有画卷,因为我明白,用笔画下去,无论如何也不能超越传奇本身。

    我要用更深沉的笔来写。

    ” 聂隐娘的心中一震,她已经隐约明白了,这篇传奇将以怎样残忍的方式诞生。

     主人的声音依旧淡然:“为此,我创造了传奇,创造了你们。

    修罗镇就是我的画布,我的力量就是画笔,而你们,就是我笔下那栩栩如生的人物。

    ” 她望着浑圆的皓月,声音中流露出淡淡的苍凉:“为了这场供奉,我无意中将弟弟推上了祭台,而后又刻意的,将霍小玉、将我自己、将我最心爱的传奇们奉献上去。

    我宛如传说中那献祭了孩子的母亲,孩子的每一次皱眉,每一声啼哭,都让我痛断肝肠。

    但是……” 她的声音低到极处,却陡然一凛:“但是我不后悔。

    ” “这篇会聚了十二传奇人物的全新长卷,将以‘步非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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