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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七章 江山 (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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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雨嗖嗖,然后也有一支箭,那般射入他肋下。

     他一声不吭,她也不说话,却忽然伸臂抱住了他的脖子。

     那夜星月之下,她扬起的脸,眸子里渐渐盈满了泪水。

     当时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其实那时候,他很想低下头去,亲亲她,亲掉她的泪水。

     林擎忽然俯下身去,将脸靠在冰冷的骨灰盒上,轻轻亲了亲。

     …… 急行一日夜,经过西番和青州之间的西府郡。

     那是侧侧的家乡,但是侧侧自从离开过,再也没回去过。

    他驻守青州多年,也没去过,那里不是侧侧念兹在兹的美好所在,而是所有噩梦的起源和开端,这故地,不踏也罢。

     此刻为了抄近路,却不得不从此过了。

     经过一道山坳,他远远地望了望黑黝黝的山中。

     侧侧的父母就葬在这里。

     那一对无情父母,世人传言是侧侧所杀,其实是他杀的。

     只因为那一对得了怪病的父母,竟然听信谣言,认为灾难是早已送出去的女儿带来,且只要吃了她的血做的馒头便可以痊愈。

    便想着要以思念女儿为名,把她带回家弄死。

     她不知内情,还以为父母终于接纳,欢天喜地收拾行李。

     他知道消息,一路狂奔,在她踏进家门的前一刻,拦下了她的马车,来不及解释,便将她那马上就要出手的父母杀死。

     当那对父母的鲜血流在她脚下时,面对她骇然不敢置信的目光,他的心缓缓沉底。

     侧侧毕竟还没遭到毒手,于她心里,是终于等到了父母接她回家,开始幸福的生活,可这样的美梦,就被他不由分说地砸碎了。

     她会怎样恨他…… 而他连解释都不能…… 那小姑娘凝视着他,眼底渐渐发红,他心中绝望,苦笑一声,转身便走。

     衣角却被拉住。

     他回首,便见侧侧凝视着他,鬓边一朵黄绿色的花在风中轻颤。

     她轻声问:“他们想要害我是吗?” “你是来救我的是吗?” 他所有的言语顿时哽在喉头。

     “为什么……你会这么信任我?” “我为什么要信待我冷漠的家人,而怀疑待我好的外人?”她道,“有些情感,不是以血缘论的。

    ” 那一刻,他想紧紧抱住他的小姑娘。

     但当时他没敢,他怕泪水落在她肩头,丢了面子。

     侧侧啊。

     我一生的所有颜面,都不过是你绣履下的微尘。

     可惜,无论是美梦还是噩梦,我们都再也回不去了。

     马蹄踏过山路,这二月天气,路边竟开出几朵那种鸭屎绿的花。

     那本就是极其耐寒的植物,在侧侧家乡长得遍地都是。

     他于疾驰中俯身,采了两朵花,一朵插在骨灰盒上,一朵插在自己鬓边。

     他端详着骨灰盒,咧嘴一笑。

     “真好看。

    ” 侧侧啊,很多年之后,我才知道这种颜色难看的花,其实有个非常好听的名字。

     叫“永春”。

     遇见你的那一刻,你鬓边戴一朵永春花。

     从此之后,此花是你,彼花也是你,世间万紫千红都失了颜色,唯有情深永驻,繁花永春。

     …… 再往前,马蹄卷过一片茫茫的荒地。

     时而蹄下会有轻微颠簸,有时候会有一些灰白色的烟尘腾起。

     那是人的白骨。

     这里是多年前的战场,相王起兵并被朝廷镇压之地。

     他当时也在这附近,被大军捆了壮丁,为了挣命也为了能回去看侧侧,拼了命地战斗,杀了一个又一个的人,终于被相王发现了他的才能,却没想着好好用他,拿侧侧做要挟,逼他换上了王袍去迎战。

     那场兵力悬殊的战斗,最后是他一剑杀了主将,本来能反败为胜,结果对方阵前,推出了五花大绑的侧侧。

     他立即抛下了武器。

     他怕慢上一刻,侧侧就会自尽。

     命运里深藏着谶言,他的恐惧并非没有来由,多年后世事轮转,同样的抉择逼到她眼前,而她果然如此决然。

     终究是逃不过。

     他被绑上刑场,大刀之下他不肯跪着,想要站高一点,仿佛那样就可以看见他的小姑娘。

     然后他也真的看见他的小姑娘了。

     满身伤痕,披头散发,在一群人的追逐之下冲入法场,竟然空手来夺刽子手的大刀! 她用手架住了那刀,满手的鲜血滴落在他脸上。

     他挣扎着,用肩头把她向刑台下撞,她却忽然松手,将他一抱,颤声说:“哥,一起死吧!” 他忽然笑起来,在刑台之上,含笑偏头吻了吻她的发。

     正要说那句,好吧一起死。

    忽然听见有人道:“住手!” 当时以为是命中的救赎。

     多年后才知道是噩梦的开端。

     ……林擎再次微微笑起来。

     偏头将脸贴了贴那骨灰盒。

     “侧侧,当初那话我没机会回答。

    ” “现在我可以说了。

    ” “那就一起吧。

    ” …… 晨曦再起的时候,前方青州城外灰黑色的山脉仿佛要和天相接,山**关隘的大门次第打开。

     身后士兵们爆发出一阵欢呼。

     回到东堂了! 无论在异国多么痛快飒爽,终究只有踏在自己的土地上,才是最安心的。

     林擎端坐马上,脊背挺直,遥望着地平线上渐渐升起的朝阳,那一轮巨大的半圆浑然如火,映雪色大地辉光千万里。

     辉光之下,便是他几乎守了一生的青州城。

     林擎抱起骨灰盒。

     侧侧。

     我终于回到了这里。

     巨大的城门缓缓开启,一线日光延展于茫茫雪地,关隘如一条巨龙蜿蜒不知尽头,高天之下,一骑长驱直入,钢铁洪流随后滚滚而入。

     青州百姓于城下欢呼迎接英雄凯旋,以最热烈的目光膜拜着他们不败的统帅。

     无人知道就在这过去的数日夜,他们曾在生死关头走一遭。

     轰然一声,城门随即关闭,城头弩机连响,无数士兵持枪上城。

     前方雪野尽头,影影绰绰,出现无数黑压压的人头,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守城的士兵瞠目结舌,实在不明白,西番军是牛皮糖么?皇帝都死了,连败无数场,国内乱成一锅粥,刚还被青州军扫荡过一遭,怎么还敢来! 身后脚步声响,士兵回头,都恭敬俯首。

     林擎抱着一个盒子,步伐轻轻,上了城头。

     他的靴子踏在城头未化的积雪上,却毫无声息,他抱着那盒子走来时的姿态,不似迎战,更似归来。

     晨曦映亮他眉梢,反射一片透骨的白。

     他站在城头上,扶着牒垛,遥遥看着底下梭巡不敢进却又不舍离去的西番兵,唇角一牵,轻蔑一笑。

     亲兵捧着他的武器过来,他接了长枪,随手搁在城墙上,却没接那巨弓。

     他笑道:“孩儿们,看爹爹给你们变个戏法。

    ” 他长枪微微一抬,指着城下满坑满谷的西番兵。

     “你们该怎么守城就怎么守城,该干活就干活,该吃饭就吃饭,看爹爹站在这里,只要站着,西番兵就绝对不敢前进一步。

    ” 对上众人诧异的目光,他喝道:“信不信!” 众人仰头,看城头上大帅衣袂与长发飞扬,忽然心间便豪情激涌,惹热血如沸。

     是啊,何须大军,不必畏惧。

     大帅站在城头,便是这青州,乃至整个东堂的定海神针! “信!” 喝声如潮,远远传至雪野之外,远处的西番军似有骚动。

     西番女王站在车辕上,缓缓放下瞭望筒,皱起眉头。

     难道……她弄错了? …… 银光连绵驱驰而过,越山野过河流,不顾道路崎岖,只为尽早赶赴青州。

     燕绥的衣角渐凝霜色,他抬头,辨别着从山**外吹来的微带冷意的风。

     青州,不远了。

     …… 林擎立在城头。

     红色披风招展而起,似一面大旗猎猎。

     他身后是巍巍关城,高高城墙,万千百姓,偌大东堂。

     他面对西番方向,立如标枪。

     士兵们安心地在他身后忙碌,如常执行一切按部就班的任务,并因为大帅之前的嘱咐,在他主动转身之前,无人前去打扰,便是送饭,也只是轻轻搁在大帅脚边,但大帅一直也没有吃。

     大帅多年征战,看似潇洒悠游,其实讲究苦修,时时锤炼筋骨,作战训练几日不食也是有的,而他练兵严格,一旦下了命令,无人敢于触犯。

     一日过去了。

     西番军没有前进一步。

     两日过去了。

     西番军中似乎发生了争执。

    依旧没有前进一步。

     第二日的下午,林擎的亲兵终究有些不安,端了食物,又拿了大氅要给林擎披上。

     他走到大帅身边时,看大帅一动不动,心中刚刚一跳,却见大帅微微转头,对他道:“你看。

    这江山多美。

    ” 亲兵转头看夕阳之下山河壮丽,赞同地点点头。

     又听大帅轻声道:“知道我为什么现在还站在这里吗?在皇家那样对我之后。

    ” 这也是亲兵心中一直的疑惑,他随即答道:“是因为忠义,是因为您是东堂的保护神。

    ” 林擎轻轻笑起来。

     他眼眸微微弯起的时候,起几丝浅浅的皱纹,却并不让人觉得老态,只觉得那般风华魅力,成熟至令人心跳。

     “不,并不仅仅是这样……一切的礼教都是枷锁,一切的头衔和责任,都抵不过我这近三十年的苦与恨。

    我,其实并不是个迂腐的君子啊。

    ” 亲兵疑惑地看着他。

    看见大帅鬓角碎雪不化。

     “大司空曾经问姚太尉,忠义是什么?文臻曾在救我出天牢的时候,让我看见无数为我阻拦大军,为我搬走路障,为我高呼不平的百姓。

    大司空说,他永远忠于朝廷,忠于百姓,忠于这东堂江山,忠于自幼浸淫忠孝节义的内心;文臻说,她不仅要救我的命,还要救我的心,要我看见那繁华美丽的东堂,千千万万的百姓,从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到老去的最后一声叹息,都沐浴在我长枪红缨的照拂之下,因我而一生安定,得享天年。

    ” 亲兵发出一声感叹,由衷地道:“感谢文大人。

    ” 林擎眼神温软,遥望着山海之外。

     他说: “所以现在,轮到我为他们,最后阻拦这一次了。

    ” 他声音很低,亲兵没听清,刚想询问,就见大帅抬了抬手,道:“去吧。

    ” “不要再扰我。

    ” 亲兵领命离开,转身那刹,似乎听见大帅说了句。

     “以后,多听听宜王殿下的话。

    ” …… 入夜的时候,越发风紧,碎雪纷纷扬扬自天幕抛洒。

     苦候近三日,始终等不到林擎倒下的西番军中,再次爆发了一场争执。

     主张夜袭的女王,遭到了早已成惊弓之鸟的将领们的集体反对,气得砸坏了皇帐里的所有器物。

     城头渐渐一片银白。

    林擎铁甲覆雪,依旧站得笔直。

     他一直抱着那盒子,双手平放在城墙上,盒子紧紧贴在心口。

     城头上大旗呼啦啦地响,雪花在鼻尖停留,周身的疼痛渐渐淡去,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和这个世界的联系也在慢慢模糊,苍黑的天幕被碎雪染得斑驳,前方却忽然亮起微光。

     微光里,有女子衣衫如雪,自天幕深处走来,一笑唇边酒窝潋滟,而眼眸里盛着二十七载虚度的华年。

     她缓缓向他伸出手,指尖上一枚黄铜指环,那是当年他离开她前去边关时,给她套在手上的礼物。

     那时候他只是个战俘,很穷,买不起金饰,后来他成了大帅,成了神将,每年她寿辰,他送过无数奇珍异宝。

     然而她最终留下的,只是这一颗。

     女子闪耀微光的指尖,轻轻搁在他的掌心,一挽。

     他笑,解脱而又期待地,道: “侧侧。

    ” …… 一夜大雪。

     天快亮的时候,西番军绝望地发现,林擎依旧标枪一般站在城头。

     而让他们更绝望的是,雪白的地平线尽头,忽然出现了硕大的旗帜飘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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