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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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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

    ” 他们第一次见面,确实是在杭州。

     莲玄对金性坚,是百闻不如一见。

     在见之前,他对金性坚已是百闻,时常对他谈起金性坚的人,乃是他的叔叔——他那家族也曾枝繁叶茂过,若是倒退三百年,庶民见了他的祖宗,是要噤声闭气退避三舍的。

     他的老祖宗,曾被明朝的皇帝封为真人,其后几代有子弟出家做了僧人,也都被封了国师,是皇家的和尚。

    降妖除魔本是他家传的本领,后来改朝换代了,他那家族虽然不似先前那样煊赫,但也在暗地里保存了实力,不是平凡的人家。

    直到近一百年来,许是气数尽了,人丁凋零,才渐渐地销声匿迹、没了影踪。

     莲玄自从记事起,就只有这么一个叔叔。

    叔叔在一家大庙里当和尚,于是他也跟着剃了光头当小和尚。

    而他家那祖传的本领,也都由他叔叔传授给了他。

    及至他长到了二十多岁,在庙里住得不耐烦了,便干脆地把僧衣一脱,换上便衣下了山。

     他总听他叔叔说这人间有个姓金名性坚的人,举止不俗,有点意思,于是下山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去寻觅这位金先生。

    那时的金性坚还没有什么大名气,但横竖他是无所事事的人,所以费了一番周章之后,竟是真在杭州把这人找到了。

     那时候的金性坚,可没有现在这么摩登。

    摩登是从他去了上海之后才学来的,在杭州的时候,他穿一件竹青长衫,潇潇然地站在西湖岸边,岸边烟雨朦胧的,他如同一竿翠竹成了精,配着那缥缈的湖景,简直就是诗情画意。

    莲玄本不是什么高雅的名士,可也被竹子精似的金性坚震了住,开口搭第一句话时,也是陪着小心出的声:“请问,您是金性坚先生吗?” 金性坚扭过头,微微地昂着脸看他,一是因为他确实是高,二是傲慢成了习惯,不由自主地要睥睨他:“你是……” 他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是之后找对了人,连忙自报家门。

    金性坚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等他把自己的来历说完全了,才点了点头:“令叔如今还好?” 他答道:“还好,身体没什么毛病。

    ” 金性坚又问:“你来找我,又是所为何事呢?” 他挠着光头想了想,想了半晌之后,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也不为何事,就是想来看看你是怎样的一个人。

    ” 此言一出,金性坚面向前方的浩渺烟波,似笑非笑的一抿嘴:“如今看见了,感觉如何?” 莲玄又是好一番思索,想要找两句好听的话夸夸人家,可是平日里专和自家叔叔学些不得示人的本领,腹中缺少正经墨水,一时间竟是想不出合适的言辞来。

    天空飘起了细雨丝,吹得人周身潮漉漉,他怕金性坚会被这小风小雨吹跑,心中一急,没头没脑地喷出了一句话来:“我感觉你这人真是不得了,湖边这么多人,顶数你瞧着最有人样。

    ” 金性坚斜眼看他:“你这话,是在赞我?” 莲玄一拍巴掌:“要不说你聪明呢,一听就听出来了!” 若干年后莲玄回想起这一天,就觉得这个时候的金性坚真是好,皮囊好,心灵也好。

    自己说了那样牛头不对马嘴的昏话,他也一点都不恼,不但不恼,还请他去那上等的酒楼里吃了顿晚饭。

    听闻莲玄初到杭州,没有地方落脚,金性坚又介绍他去某某旅馆开一间房安身,房钱记在他金某人的账上,莲玄单是去住便是了。

     于是,莲玄就这么留在了杭州。

     此刻回想起那时的杭州岁月,莲玄几乎要痛心疾首:“你那个时候,何等潇洒肆意,哪像如今这般,死气活样的。

    ” 金性坚听了他这评语,不为所动:“我一直如此,你记错了。

    ” “你哪里是一直如此!你就是被那妖姬迷惑,自甘堕落!” 金性坚看了他一眼:“你若再敢这样出言不逊,就请走吧!” 莲玄又重又急地叹了口粗气,似有千言万语,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

    他还记得当年西湖畔那个如画一般的青衣人物,是如何在一夜之间变了性情。

     就因为他忽然得到了一位故友的消息,那故友不是旁人,正是夜明。

    在莲玄眼中,那夜明就是个纯粹的妖女,金性坚竟会为了个妖女神魂颠倒,除了说他是为美色所迷之外,再无其他合适的解释了。

     莲玄是个情窦不开的人,完全不懂夜明的好处,虽然也承认她美,可也没觉得她美到惊天地泣鬼神。

    金性坚那样一个水晶琉璃般的剔透之人,原本是何等的傲然恣情、自由不羁,可自从心上有了夜明之后,变得魔怔了一般,心心念念的只想要去找她。

    好好的一块水晶琉璃,眼看着就变成了石头。

     莲玄看在眼里,真是气死了,冲到金性坚面前大嚷:“你这是在干什么?还是说你本性难移,非得回那个妖精堆里才舒服?” 金性坚听了他这句话,勃然大怒,几乎和他动了手。

    莲玄看到他要对自己动手,也是一阵伤悲——金性坚原本对他是多么的友爱啊! 长久的沉默过后,莲玄觉着自己的怒气平息些了,这才粗着喉咙,唤了金性坚一声:“哎!” 金性坚抬头看他:“嗯?” 莲玄说道:“我们第一次为了夜明吵架,还是十几年前的事情。

    我那时候只当你是一时糊涂,反正连殉情的人都有呢,你为了女人发痴,也算不得太稀奇。

    可你发痴也该有个度,哪有一痴便是十几年的?你看看我,那时候我还是个愣头小子,如今我人过中年、都快老了!纵是对你来讲时间不值钱,可你是不是也该适可而止、不要这样没完没了的任性?” 金性坚皱起了眉头:“我比你年长得多,不许你这样对我说话!” 说完这话,他站起要要走,临走之前,他又补了一句:“你当你现在就不是愣头小子了?” 然后他走了个头也不回。

    莲玄扭头追望着他的背影,几乎怀疑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的油盐不进,故意的不知好歹。

    否则自己把话都说得这样明白了,他怎么能还是不懂?怎么能还是不服? 三不速之客 金性坚承认那莲玄对自己有着一片好心,但是不知为何,毫不感动。

     也不是因为他对莲玄存了多么大的芥蒂,以至于要怀恨在心——莲玄是挺讨他的厌,可还没有讨厌到让他去恨。

    他对莲玄是纯粹的冷漠,对方只不过是他百代生涯中的一位小小过客,如果不是莲玄跑到他面前来赖着不走,他永远不会有闲情多看对方一眼。

     莲玄闯了大祸,要来避难,他大发慈悲,就让他避。

    慈悲发了十天整,他发不下去了。

    这一夜的午夜时分,他摸黑走去地下室,把莲玄堵了个正着。

     莲玄也是摸着黑的,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所在乱翻乱找。

    金性坚无声无息地站在地下室门口,站了片刻之后,忽然伸手进去,一拍墙壁上的电灯开关。

     地下室内立时有了光明,光着膀子的莲玄无处可遁,露了原形。

    那灯光本是暗的,莲玄周身上下就只穿了一条白布裤衩,筋肉虬结的肢体袒露出来,苍白肌肤被那灯光照得泛蓝,像个非常健美的阴司使者。

     转身面对了金性坚,他有些尴尬:“你别误会,我不是要做贼。

    我只是想摸摸你的底——那印章,你到底找到几枚了?” “摸我的底?”金性坚将身上的丝绸睡袍拢了一拢,居高临下地垂眼看他,“摸够了吗?” 莲玄踏着门下阶梯,向上走了几步:“你就不能实话实说、别再跟我闹别扭了吗?我又不是要害你!” 金性坚端然站着,像一尊雕像:“莲玄,你始终是不了解我。

    ” “我了解你什么?你亲疏不分好歹不知,你让我怎么了解你?我看你就是个石头脑袋!不止脑袋,你那心也是石头做的,不开窍,不通情!” 金性坚却是笑了一下:“你到我这里住了十天,说了千万句废话,唯独方才这一句,稍微有一点对。

    不过我实在是容忍不了你夜夜在我家中探险了,明天我想办法,送你离开天津卫,再奉送你一笔盘缠,够你花个三年五载。

    三五年内,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 莲玄深吸了一口气,张开嘴,然而响起来的却是小皮的惊叫声。

     小皮有个青涩的嗓子,虽然论年纪已经是个大人,但一喊叫就要走腔变调,像个正变声的男孩嗓子。

    他那一声惊叫的刺耳程度,真可赛过驴鸣,立刻就把莲玄那未出口的话语打断了。

     午夜正是金性坚刚刚入睡的时候,小皮训练有素,绝不会无故的在这时候出声。

    金性坚不再管莲玄,转身就要往外走,可刚走出一步,就听见小皮嗷嗷地喊叫:“巡捕怎么样?巡捕也没有大半夜闯到人家里拿贼的!再说我们公馆是什么地方?你们不知道我们先生是什么人吗……” 小皮的叫声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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