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一路走得摇头摆尾,苦不堪言。
待到她寻寻觅觅地找到脚行大门之时,已经是快要龇牙咧嘴地落下泪来。
脚行这地方白天热闹,里面的工人出出入入,专为往来货轮搬运货物;如今到了后半夜,则是无船无人,大门紧闭。
小鱼一屁股在大门前坐了下来,想要歇歇自己的腿脚,顺便设下一计,混入脚行与白玉书相见。
可是未等她那一计成形,身旁的大门“咯吱”一声,竟是被人从内推开了。
小鱼吓了一跳,慌忙回头去看,结果就见一名颀长男子站在门内,手里提着一盏马灯,昏黄灯光照清楚了他的清秀面孔,正是白玉书!
白玉书提着马灯,小鱼扳着脚丫子,两人互相瞪着,一起吓了一大跳。
白玉书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地开了口:“你你你、你是何人?为何大半夜地跑到我家门前抠脚?”
小鱼连忙松了手,忍痛站起来面对着他,她万没想到两人竟会如此相见,窘得面红耳赤:“我才没有!我是走累了,脚痛!”
“你是谁家的姑娘?大半夜的不回家,在外面走什么?”
“我……”
小鱼眼珠一转,在一瞬间福至心灵,酝酿出了一个弥天大谎。
“我是来自峨眉山的女侠,行走江湖,专为了伸张正义、打抱不平。
这个月我到了天津卫,听说你自从死了爹之后,变得十分软蛋,臭流氓们都来欺负你,我心里气不过,所以决定过来保护你的周全,助你一臂之力!”
白玉书听闻此言,看着小鱼,半晌没说出话来,最后才从口中蹦出了一句:“开什么玩笑?我知道我没出息,可也不至于软蛋到全天津卫的人都知道吧?那我岂不成了个名人?”
小鱼正色答道:“没错,我正是慕名前来。
”
白玉书听了她这番正义的言辞,简直快要落下泪来:“好啦,姐姐,你可别和我闹了。
你家到底是在哪里?大不了我送你回去。
码头夜里没有人,很危险的。
”
“我不怕危险,你不也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你和我怎么一样?我是个男子,睡在荒郊野岭里都没关系的,可你是个漂亮大姑娘,万一——”
小鱼听见了“漂亮大姑娘”五个字,登时心花怒放。
忽见大门旁的砖墙上倚着一根木棍,她伸手抓起来舞了个棍花,一摆姿态亮了个相:“我真是女侠,武功高强得很!真有坏人来了,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两个我打一双!”
白玉书本是个清秀美男子,如今眉头紧锁,变成了清秀苦瓜脸:“你这小姑娘,怎么疯疯癫癫的?你——算了,你先进来吧,天一亮我就送你回家!”
白玉书这脚行夜里常遭恶徒骚扰,他手下的伙计又是各怀异心,越来越少,所以他索性住在了脚行里,天天夜里亲自提着马灯出去巡逻一圈。
今晚巡不成了,但是他心中提防着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姑娘,守着一盏油灯,依然是不敢睡觉,眼巴巴地等着天亮。
天亮之后,他洗了把脸,烧了壶热水,打算用热茶和饼干喂饱小鱼的肠胃,然后自己好把她打发走。
然而水还没热,大门外面传来了骂街之声,他冲出去一推大门,紧接着又捂着鼻子退了回来——门上地上粪水横流,臭气熏天,一帮半大孩子堵着大门站了,手里抄着刀斧木棒,见白玉书露了面,当即开骂。
为首一人大概是十五六岁的野小子,口齿尤其犀利,把白家祖宗十八代的女眷都问候了个遍。
白玉书骂不过他们,又不能越过大粪去同他们对打,气得浑身发抖,只说:“你们这帮无耻之徒……我叫警察去!”
此言一出,反倒招来那帮小子们的哄堂大笑,可惜这笑声并不持久,因为小鱼趿拉着一双大布鞋走了过来。
不声不响地蹲下来捡了一块小石头,她站在白玉书的斜后方,对着为首那名野小子狠狠一掷。
野小子的叫骂戛然而止。
下一秒,他捂着嘴哀号了一声,低头啐出了一块小石头和一枚大门牙。
抬袖子一抹嘴上鲜血,他抽出腰间斧子向前一挥:“好啊,白玉书,你家里的娘们儿敢下黑手,这可别怪本太爷不客气了!兄弟们,上!”
白玉书见势不妙,立刻想要关门御敌,可是一只小手从他身边伸出去,一把抄起了那根倚在门旁墙壁上的木棍。
木棍带着疾风地向前一甩,白玉书只听“啪”的一声响,棍尖已经抽上了那野小子的手腕,对方疼得一松手,斧子当即落了地。
白玉书大吃一惊,一边关门一边大喊:“你真是女侠啊?”
小鱼从门缝中往回一收木棍:“那还有假!别关门,今天我要替你出一口恶气!”
白玉书手忙脚乱地上了门闩:“别!他们人太多!过会儿巡警过来巡逻,他们自然就退了!”
说完这话,他顾不得避嫌,把小鱼硬拽回了房内。
这回隔着房门和院门,外面的叫骂声音淡了许多。
白玉书背靠墙壁抬手捂了耳朵,极力地想要把那污言秽语隔绝在外,可是忽然意识到自己面前还站着个人,他便抬眼望向小鱼,又疲惫地放下双手,笑了笑。
“你说得对。
”他轻声道,“我确实是个软蛋。
从小到大,我都没和人打过架,就是有人想欺负我,一听我爹的字号,也都吓得退避三舍了。
”
说到这里,他的笑容几乎有些惨淡:“我也知道,我不适合在码头上混日子,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那帮地头蛇就是想把这家脚行抢过去,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他们要抢,我就得给呢?我想不通。
”
小鱼听到这里,一颗心硬了又软,白玉书的短发毛茸茸的,他比她高了一头,可她满怀柔情,只想举手去摸摸他的头,拍拍他的肩。
“有我在呢!”她对他说,“我是为你来的!”
小鱼留在了脚行里,不走了。
短短一个月内,她替白玉书打了十几架,因为战果辉煌,所以名声大噪,成为远近有名的女侠。
白玉书起初有些惶恐,毕竟天降女侠是罕有的事情,他自认是个凡夫俗子,就算真有神迹,也没理由落到自己头上。
可日子一天一天地过下去,他渐渐发现,老天或许没有降下神迹给他,但确确实实是给他降下了个小伴儿。
“你把你的功夫教我几招吧!”他对小鱼说,“我要是也会几招,下次那帮混蛋再来滋事,就不用你出面了。
”
小鱼反问道:“为什么不用我?”
“因为……你是个姑娘。
”
“姑娘就不能见人了?那边渔船上的姑娘还要打渔呢!”
白玉书不假思索地答道:“别人家的姑娘我不管,我只管你。
”
小鱼反问道:“你只管我?为什么?我是你家的姑娘?”
白玉书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说错了话,刚想辩解,可是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这话也没错:“那……你现在本来就是在我家嘛!我说你是我家的姑娘,也没什么不对的。
”
小鱼背了手,歪着脑袋去看他的眼睛,白玉书和她对视了一瞬,慌忙移开了目光——这两天不知道是怎么了,他有点不敢正视她,或许是因为她换了一身合体的新衣,身段俏丽起来,配着齐腰的大辫子和绯红的小脸蛋,美得有些刺人眼睛了。
忽然间的,他没头没脑地问道:“你是不是没家?”
小鱼被他问得一愣,随即决定实话实说:“没有。
”
白玉书扭头看着窗外,又问:“那……你还走不走了?”
小鱼怔了怔:“你……你想让我走吗?”
白玉书红了脸:“没地方去的话……不走也行……我的情况,你也知道,文不成武不就的……不过还不至于吃苦受穷,再怎么样,粗茶淡饭总有的吃。
你看……”
小鱼眨巴着大眼睛看他,觉得自己似乎是听明白了,又似乎是没听明白。
她没有那么多弯弯曲曲的心肠,所以干脆直接地问道:“你是喜欢我吗?”
白玉书昂首挺胸地凝视窗外,耳垂通红,呼吸滚烫,并且坚决不看她:“我现在这样狼狈,不敢强求什么,我尊重你的心意。
”
小鱼到了这时,转身坐在了椅子上,两条腿颤颤的,随着心脏一起跳。
真是站不住了,心跳得这样慌张,她忍不住地想要扭扭摆摆,露出鱼相。
她当然是喜欢白玉书的,要不然她跑到岸上来做什么?有和流氓打架的瘾吗?可她总忘不了那“人妖殊途”四个字,她是妖精,和白玉书一样,她本来也是“不敢强求”的。
两只手绞在一起,她想要实话实说,可是话到嘴边,她却是听见自己嘤嘤咛咛地哼出了这么一句:“我么……倒是不怕受穷,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