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露着某种的恐怖的信息,可严展晴拒绝往那方面想。
抢救的一个多小时里,严展晴忽然出现前所未有的焦虑,她有好几次都按捺不住想要闯进急救室,多亏了沈裴瑛,严展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在她面前失态。
但是一个多小时后,温霖从急救室里出来,她看到他那种不寻常的冷静,她愣住了,森森的冷气爬上了脊背。
“进来吧。
”
当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严展晴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逃,温霖拉住了她的手腕,有些用力地环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平静地说:“我陪你进去。
”
即便在很多年以后,严展晴想起那个场景心里仍旧会对自己产生强烈的悔恨。
原本插在父亲身上的管子已经全部拔掉了,他变得非常瘦,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面如土色,他躺在病床上,眼睛几乎已经全部合上,可是明明还隔着段距离,他却好像感应到自己一般,拼尽人生最后一点点气力,朝她站的方向伸了伸手,手抬起的只是很小很小的弧度,却好像耗尽了他的生命。
而他伸手的那个瞬间,严展晴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只是茫然地站着,甚至,她好像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所以,在死前的最后一刻,老人没能抓到任何人的手,就那样孤独地离开了,气息还游离在世上的最后一刻,他逐渐暗淡的双眼滑下了一颗眼泪。
而她茫然无措地站在那里,像没了灵魂的木偶。
严国正走后,严展晴却出乎意料地平静,平静得让温霖觉得害怕。
她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严国正的葬礼,灵车、墓地、骨灰盒……
她拒绝任何人插手,连温霖都不行,而她似乎忘了沈裴瑛这个人的存在,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严展晴都没有反驳,甚至连萧启中出现在家里,她都无动于衷。
严展晴一直不进食,刚开始的一两天温霖还能喂她吃一点东西,但是到了后面,她的注意力似乎全部放在料理父亲的葬礼上,并且,她开始失眠。
可是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支撑着她,在外人眼里她依旧沉着冷静,只不过看起来比以前更加冷淡而已。
只是火化的当天,严展晴忽然变得异常焦虑,她坐立不安,温霖时时刻刻地盯紧她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等一下!”就在严国正即将被送进火化间的时候,严展晴忽然说道。
工作人员停下了,只是严展晴却什么都没做,也不像别的家属那样做最后的道别,只是这样看着自己的父亲,焦虑的心情似乎也随着这种注视而平复了不少。
过了一会儿,工作人员重新移送遗体。
“等一下,等一下!”就在这时,严展晴又说话了。
可这次她依然什么也没做,好像只要遗体一移动她就会非常不安,但是像现在,看着父亲的遗容,她又会恢复平静。
工作人员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温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其他人似乎也渐渐看出严展晴的异常。
当遗体重新被移送的时候,严展晴又反常起来。
“等等,你们等等……”她茫然地想要追上去,却被温霖拦住。
“你帮我……”她抓着温霖,无理又无力地要求着,“你帮我,让他们等一下,再等等,等等……”
温霖心痛地拥住她:“别这样。
”
“再等等……”她迷茫地挣扎着,絮絮叨叨,“再等等,爸爸,爸爸要走了,我爸他也要走了,他也要走了……”
这时,她就像被某种冰冷刺中,变得恐惧又痛苦起来。
“爸——”她挣扎着,大声朝遗体离开的方向喊着,“爸!爸爸!爸爸你别走!爸——”
一时间,沈裴瑛悲伤得不能自抑,此时的情景跟十多年前的那个雨天重叠,她稚嫩的哭喊声跟现在一样凄厉。
“爸爸!你也不要我了吗……爸爸……我求求你了……”
“爸爸——为什么……为什么你也不要我了……爸!”
一旁的沈裴瑛被巨大的悔恨包围着,几乎站不住,萧启中支撑着她,在严展晴尖锐又凄厉的声音里,她终于哭出声来。
“我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老天,我都对她做了什么啊!”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天气,只是千里之外的上空隐约传来一阵闷响。
是要下雨了吗?
葬礼结束后的一个星期里,严展晴过上了与世隔绝的生活,她经常做的一件事就是抱紧膝盖,坐在房间里的落地窗前,一坐就是一整天,不说一句话。
温霖担心她着凉,在窗户旁边铺上了一件白色的厚地毯。
因为医院有几名医生到外地调研,温霖的假没有得到批准,不过沈裴瑛一直都在家里照看着她,唯一庆幸的是,严展晴对她的入住没有什么排斥,或者说,此时的沈裴瑛对她来说就好像是一个家里多出来的摆设,她可以忽略不计。
今天下班回到家里,屋里多了一个人,是萧启中——其实这几天温霖回家看见沈裴瑛的时候,都会有一丝尴尬,不过现在严展晴最让他上心,所以心里那丝小小的情绪,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叔叔,您怎么来了。
”温霖若无其事地跟他打招呼,反观男人,神情就有些不自在,像是有什么困扰着他。
“我来上海出差,顺便来看看你阿姨……”顿了顿,“和严律师。
”
不是错觉,萧启中和沈裴瑛的脸色都有些异样,之前听萧茵提起过,沈裴瑛跟严展晴的关系萧家人已经知道了,而且现在沈裴瑛一直待在上海,萧家那边似乎有意见了。
温霖微微一笑,继续问道:“您吃了吗?”
“我吃过了才来。
”
“那您先坐,我去看下严律师。
”说完,他又礼貌地朝沈裴瑛点点头,然后往房间走去,那种娴熟的样子让萧启中终于忍不住问道:“温霖,你跟严律师……是在交往吗?”
他停下来,露出惯有的客气,说:“严格来说,我们是夫妻,现在严律师在法律上是我的妻子。
”
不只是萧启中,连沈裴瑛也有点惊讶,之前只觉得温霖跟严展晴可能是男女朋友,但完全没想到他们已经是夫妻关系。
良久,萧启中还是不相信地问:“你们已经结婚了。
”
温霖点点头。
“那温老太太呢?她知道你结婚了吗?”
“嗯,知道。
”
“她老人家同意了?”
这时,温霖沉默了,萧启中很快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尴尬地笑道:“抱歉,我只是有些惊讶,毕竟你结婚这么大的事……”
其实更多的是因为,他一直以为温霖跟萧茵是一对儿。
不只是他,但凡认识他们俩的大概都会这么认为吧。
打开房间的灯时,严展晴果然还是坐在窗户旁边,她穿得有些单薄,温霖拿了件外套过去,披在她身上。
这时,严展晴缓缓地回过头看他,这个动作对温霖来说无疑是惊喜的,这是这么些天以来,严展晴第一次对外界有反应。
她动了动唇,似乎要说什么话,温霖安静地与她对视,等待她开口。
只是过了好一会儿,严展晴只是别开脸,重新陷入自己封闭的世界。
温霖的眸底有一闪而过的失落,但是看着她的神情却越来越温柔,不管她是什么样的都没有关系,他有足够的时间陪她发呆,还有更多的时间陪她放下。
他们需要的只是时间,而这个从来都不是问题。
如果生命里的时间是因为她而流逝,他心甘情愿。
这时沈裴瑛进来,身上还穿着围裙,这让她看起来像个名副其实的家庭主妇。
“饭做好了。
”她只是站在门口,不敢跨进严展晴的领域,之前有一次她进来的时候,严展晴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可怕,像是领地遭到入侵的狮子。
“你今天是不是又没吃东西?走,我们去吃饭。
”温霖伸手。
这一次,严展晴竟出奇地配合。
温霖欣然地扶着她站起来,沈裴瑛只是退到一侧没有离开,看着严展晴的目光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殷殷期盼。
一直视沈裴瑛如空气的严展晴在走到她的面前的时候,忽然停下来,眼尾的余光还扫了客厅里的萧启中一眼。
她说:“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沈裴瑛瞬间喜不自禁,隐隐激动道:“当然,你说。
”
“带上你的男人马上离开我家,永远别让我再看到你。
”
刹那间,她面无血色,而严展晴已经面无表情地走开,温霖停在原地,目光复杂纠结。
最后,严展晴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餐厅,温霖留在客厅里善后,隐隐有声音传来,有安慰,有叹息,但低泣的声音却听得更明显。
严展晴压低着头,一口一口地扒着那女人做的饭,嘴巴是咸的,都吃不出什么味道,心像被凿开了一个洞,呼哧呼哧地漏着风。
严展晴的态度太过决绝,沈裴瑛不得不妥协,在客厅里调整了好长时间,但是一到餐厅看见她的背影,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
“那……我就先走了。
”她在严展晴的身后说,严展晴自然不理。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她继续说,“别闷在家里,最近天气很好,你……你多出去走走。
”
沈裴瑛捂住自己的嘴巴,害怕让她听见自己的哽咽。
“再见。
”
又等了好一会儿,严展晴都一言不发,像是终于死心了一般,沈裴瑛转身,悄悄地擦着脸上的泪。
温霖看了严展晴一眼,最终把夫妻俩送下楼。
很快,偌大的房子里回归平静,严展晴吃饭的动作慢慢停下,最后连表情都安静得宛若深秋的池塘。
你别来打扰我的现状,我也不屑破坏你的生活,你知道我活着,我也知道你活着,就这样。
过了好一会儿,温霖打来电话,他要送那对夫妇去机场。
严展晴回到客厅,坐在父亲生前常坐的那个位置上,整个人渐渐缩成一团。
周围很安静,静得连时钟走动的声音都听得到。
嘀嗒、嘀嗒、嘀嗒。
从以前开始,能带的都被带走了,现在她孤零零的。
良久,温霖回到家的时候就看见严展晴蜷缩在沙发里,脑袋歪歪斜斜地靠在沙发的扶手上,双眸紧闭,不知道是不是在做什么难过的梦,她的睡脸看起来悲伤极了。
心底漾开了一丝心疼,温霖放轻脚步走过去,这种天气就这么在这里睡着肯定会着凉。
这么想着,他伸过手抱她。
她却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
“……温霖?”
“……”
她的双眸看起来湿漉漉的,夹杂着一丝迷茫,她的声音里带着探究,听着像无意识地呢喃。
而他,每一次从她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心里就会被某种带着生命的温度迅速充盈,胀满。
“在这边睡会着凉。
”他摸着她的脑袋,一脸宠溺。
她却心底一涩。
该带走的都被带走了,那么你呢?什么时候走?
“怎么了?”看着她深沉的目光,温霖直觉她有话要说。
她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