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
当时今上正在紫宸殿视朝,录景跌跌撞撞跑进来,立在殿门前拱手,“陛下,圣人要生了!”
他手里的奏疏落在案上,啪地一声骤响。
还听什么政啊,当然是皇后生孩子要紧。
于是文武大臣们掖着笏板、提着袍角,急匆匆赶往福宁宫。
皇后在柔仪殿里呼天喊地,众臣和今上在殿外守候,从早上一直守到正午。
但凡爱妻生孩的男人,不管他位有多高,这时候就是个寻常人。
今上等得不安的,皇后嗓门好,一声声冲破云霄,他听得站都站不住,跌坐在台阶上。
两眼茫茫看着朱红的直棂门,突然心头燃起来,直腰便要往殿里冲。
宰相和众人见势不妙强行拉住他,男人不能进血房,皇帝运势关乎天下苍生,岂可儿戏。
他等得浑身打摆,皇后怀孕比寻常人多好几个月,菡萏个头肯定很大,他怕她有危险。
从她着床开始,他的视线一直是模糊的,总觉得随时会掉下泪来。
只等着最后一刻,孩子落地了,他就痛痛快快哭一场。
好在安国夫人在里面,她有母亲在身旁,不至于那么无助。
他转过身,喃喃对王简说:“皇嗣怀了一年……”
宰相点头,“臣知道,皇后吉人自有天相,会平安无事的。
”今上狠狠扣住他的手腕,皇后在殿内使劲,他在外面使劲。
满朝文武都眼巴巴盼着,这是今上的第一个孩子,二十四岁才得,是整个大钺未来的希望。
日头渐渐偏过去,将到未末,殿门开启一条缝,内人往来不绝。
今上踮着足尖往殿里看,叫住了一人便问皇后如何。
内人们福身,不断重复同一句话,快了快了。
他六神无主,说不行,“朕一定要进去看看。
”
又上来一帮人拦住他的去路,他愤怒得想揍人时,殿里传来响亮的啼哭,朝臣们简直比他还高兴,轰然一声喊起来,“生了!”
安国夫人终于出来了,含笑纳福,“向陛下道喜了,是个皇子,母子均安。
”
今上晃了晃,喜极而泣。
菡萏呱呱坠地,宫人们称了份量,足有九斤。
孩子太大,母亲吃了苦头,他很难想象这么娇小的个头,怎么生出这么大的孩子来。
她闭着眼睛气息轻浅,他伏在她床头什么都做不了,只是拽着她的手,一遍遍亲吻。
钺国有太子了,菡萏落地第二天便诏告全国,大赦天下。
如果太后起先还质疑,后来见了孩子,真无话可说了。
太子和他爹爹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不光五官,连那表情和眼神都一样。
别人家的孩子落地像个没毛的耗子,他作养得比别人好,在娘肚子里待够了一年才肯露面,出娘胎便带了一头乌黑的发,乍看赶得上人家五个月大小,自有老成的做派。
长得也分外好,嘴唇嫣红,皮肤洁白。
只是脾气随他爹爹,懒懒的,有点倨傲,不怎么愿意理人。
太后终归是喜欢第三代的,以前那些成见,看见孩子便抛开了。
怜皇后生产辛苦,在她跟前也有几句好话了。
只是和郭夫人依旧不对付,到一起长枪短炮针锋相对,不过基本都是为了孩子,各人有个人育婴的见地。
秾华有子万事足,身体恢复些就去看菡萏。
他睡在摇篮里,两颊胖嘟嘟的,缩小的官家,稳如泰山。
她怎么看都觉得他可爱,在他摇篮旁坐下,喊了两声菡萏,他理都不理她。
她有点担心,“不会是耳朵不好吧?”
太后说不会,“得意小时候也是这样,父子两个像得厉害。
”传秦让拿一串银铃来,在他耳旁摇了摇,他听见了,动了动,有些不耐烦。
大家都笑,真是个古怪孩子。
菡萏不爱哭,只有落地时为了敷衍,很随意地喊了两嗓子,之后再没有出过声。
官家来看他,他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似乎心情平平。
官家嗟叹:“静水深流,有帝王之才!”
可是满月那天为他落胎发,他却哭得异常激烈,把阖殿的人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秾华和今上站在一旁,看他委屈地瘪着小嘴,两个人商量一下,觉得他应该是不想光头吧!秾华赶紧安抚,“不要紧的,新头发长出来才更漂亮。
现在的头发太软,不能梳丱发,等长大了还是软塌塌的,那怎么行?”
他直打噎,倒不哭了,看来是听懂了。
众人啧啧称奇,刚满月的孩子知道美丑,真是奇了。
西征大军终于传来好消息,颙城攻破,乌戎国君弃城逃亡,被兵马大元帅斩杀于七里坡。
自此大钺终于定鼎中原,一统天下了。
今上登五岳,俯视四海。
三国鼎立的局面维持了上百年,在他手里终结,他踌躇满志,誓要开创新纪元。
至于秾华呢,从一个小国的皇后变成整个中原的皇后,对她来说没有太大的区别。
她的世界就是这禁庭,是官家,还有她的儿子。
官家重新为她举办了封后仪式,盛况空前。
她站在万人中央,有那么一刻感到骄傲且心满意足,所谓的夫贵妻荣,便是现在这样吧!她抓紧了官家的手,他在她身旁,同她并肩而立。
他是至高无上的君王,在她眼里,却依旧是她的得意、她的郎君。
官家的后宫不再扩充,秾华与众娘子相安无事,禁中岁月静好。
菡萏一天天长大,个性鲜明,只是开口迟,三岁才会叫孃孃。
今上笼着袖子摇头,“以前觉得说话晚没什么,现在看着菡萏,我心里有些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