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当年在家时的片段,回忆记忆中王生的模样。
不……她摇摇头。
不是这样的。
王生不该这般博学,这般宽厚;也不该如此和颜悦色,耐心诚恳;更不该对自己循循善诱,却毫不勉强……她眼底漫上一层雾气,那个在她心底最深处徘徊过千百次,但始终没有勇气问出口的问题,已不知不觉站到了唇边。
“你……到底是谁?”
你不是王生。
头颅看着她,温柔一笑。
她眼中雾气散开,形成水滴凝在眼角。
此刻,她眼中这颗头颅的面貌似乎正在改变,不再是记忆中王生的模样,事实上,王生长何等模样,她已记不清了,不过因最初这是王生的头颅,便一直当作是王生的头颅罢了。
如今细看来,他当是截然不同的才对——他有更峥嵘的眉角,更清朗明亮的眼神,唇边时常噙着淡然自信的微笑。
“你不是王生……你……”她喃喃自语,眼角的水滴顺脸颊而下,终于吐出那个千回百转的名字:“……你是龙蒴。
”
你是龙蒴。
头颅笑容更深了,垂落的长发飞扬起来,丝绢般舞动,渐次融入后方的树干中,这棵树便在瞬间活了过来,长久压抑的灵光喷薄而出,不断伸展,似一位擎天立地的巨人。
那颗头颅随着树像天上而去,很快成为一个小黑点,只有他温柔的声音依旧像在耳畔:“出去吧。
”
树影横天,无数叶片上数以亿计的点点星光全都飞散开来,似天神用巨掌将它们像尘沙般撒开,细密匀净地铺在漆黑天幕上,夜色第一次显得真实。
这些星光在漆黑天顶上找准自己的位置,或远或近地闪烁,更有许多靠在一起,组成了一带白朦朦的银河。
远处,一轮圆月冉冉上升,清辉皎洁,遍照万千。
她在窗边看着这一切,心底蒙昧不明的往事逐渐清晰,都是她过去不敢细想,不敢多碰的记忆。
那时,每想一下,便痛一下,她惧怕这些痛楚,便不去思索它们所代表的意义,只将之深埋起来,如今,这些往事是那样明澈清楚,恍如昨日,而痛楚却慢慢远去了,她似乎正站在高高云台上俯视过往,底下是刀山也罢、火海也罢,都无法再灼伤她分毫了。
心底沃土下面蓬勃的种子纷纷冒头,在她心里慢慢开出朵朵鲜花。
这些花朵闪耀着宁静的光芒,每一朵花蕊里都藏着说不出,也无需再说的故事,光晕融在一起,照亮了曾与这天幕一样黑沉浑沌的心田。
“龙蒴……”她喃喃细语,“我明白了,过去本身其实不值一提,人总得往前,只有真正放下,才能拿得起今后。
”
头颅的笑声从极高的空中传来,这是一种她从未听过的笑意,没有记忆中的温柔,也不那般包容,却充满激励的火花,带着交错的锐气与峥嵘的棱角,与天地间的所有发出共鸣。
她忽然想到,兴许,这才是龙蒴真正的性子。
“我当恭喜你。
”头颅的声音继续道,“你看……”他的声音逐渐改变,成为她熟悉的那个龙蒴的声音。
随他话音落下,东方透出一抹淡淡白色,渐次转红,隐约的金光刺破黑暗罅隙,一轮红日喷薄而出。
它比日常所见的太阳大多了,刚露出小半个圆形,就已占据了东边整个地平线,她甚至能看到红轮边缘跃动的丛丛焰蔟正有韵律地舞动着,蒸腾着,感受到内中磅礴的力量。
红日冉冉上升,半个天幕都是它恢宏的身影,它喷涌的金光遍照四野,将一切黑暗与畏缩驱除得干干净净,参天巨木在它的映照下益发宏伟肃穆,仿佛神话中的扶桑建木,与金乌遥遥相映。
金光如剑,劈碎了外部的黑暗,也斩断了房中的漆黑,阳光第一次真正照进了她身后的黑暗,洒入房内,将幽暗洗涤矣尽,桌椅床铺都显现出它们本身的模样,连那盏早已熄灭的油灯也清楚呈现出来。
她听见一声杜鹃的啼鸣,这是来自真实,而非幻境的声音,斑斓羽翼从她窗前掠过——金光弥散,真假已融合在一起,一切正从梦幻般的虚空中醒来。
她慢慢闭上眼,再缓缓睁开,一切已从幻境回到了现实。
这里是她自己的房间,她坐在窗前,面对打开的窗户,窗外是一棵树。
没有头颅挂在上边。
骄阳明艳,白云悠悠。
迎香深吸一口气,泪水划过面颊的触感还停留在脸上,她抹了把脸,咧嘴一笑,慢慢站起身来,迈着虚浮的步伐往外走去。
她要去见一个人……
推开门,阳光扑面而来,她突然发现这比幻境中那轮巨日的光芒更耀眼,更灼人。
理所当然。
她笑起来,现实中的点点光与热,也远胜过梦幻的烈焰。
稍微适应这光芒后,她抬眼看去,见心中一直念着的那人正在院中,唇边挂着淡淡笑意。
他身旁站着一个姑娘,是颠钗。
“龙蒴……”迎香唤他,他面上一派悠然,似乎一切从未发生过,见了她没有惊讶,没有问候,只平静地笑问一声:“回来了?”
“你醒了。
”颠钗也嘻嘻笑起来,
“我……”她胸中本有千言万语,此刻却都哽在心头,只微笑看着龙蒴,看他乌黑的鬓角,磊落的眉梢……她眼中渐腾起雾气,他的面貌便随之模糊起来,只身上如云的青衫在风中拂动。
迎香深吸口气,迈步朝二人走过去,突然腿上一阵发软,跌坐在地。
“莫要勉强。
”龙蒴笑道:“你这几日陷在幻境中,不吃不睡,此刻要行动,身子自然有些受不住,调养两天便好了。
”说完,转头看看身边的颠钗,又朝她道:“你醒得正是时候,她的时间到了,你正好看她的最后一程。
”说罢,抬手在颠钗头上拍了两下,颠钗嫣然一笑,媚如春花。
那笑容凝固在脸上,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