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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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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绝艳的美人。

    更闻得她身上一股飘飘渺渺的香味传来,清艳幽雅,与闺中常见的胭脂香粉全然不同。

    见银钏呆望不语,这女子轻笑道:“姑娘不要紧吧?是我莽撞,赶着去市集售香,冲撞了姑娘,在此赔个不是。

    ”言罢施了个礼,转身往集市方向去了。

    银钏回过神来,看她手臂上挎了个篮子,料想里面就是要贩售的香料。

     原来是制香之人,难怪身上味道如此可人,只是,桂川县何时来了这么个美貌懂香料的姑娘? 赶到朱家,已快正午。

    因朱夫子去了陈家拜访,三进宅院此刻皆静悄悄的。

    朱菡萏将银钏让进房,听她说明来意,蹙眉苦思了一阵,摇头道:“这事好生为难……我已有一年多不曾出城,哪有机会去招惹什么山精水魅呢?” “并非一定是野外精怪。

    ”银钏将自己叔父的故事又讲了一遍,说道:“像我叔父便是在后园里遇到那黄皮的,我们当地还传说,动物都有灵性,即便是家中猫狗,也有可能成精作怪的。

    我想啊……这东西或许本事不大,搞不出更多花样,只能这般借刀杀人。

    ” 菡萏点点头,又想了一阵,突然忆起一事,拍手道:“对了,对了,想起来了,一个多月前……那只獾!” 今年桂川县比往年更早入冬,十月底已降下了第一场雪。

    天黑下去不久,朱家便紧闭大门,早早准备安歇了。

    朱夫人去世已有数年,朱先生一直未续弦,去年起他身体不大好,便闭了私塾,每日读书习字,与文人墨客来往,守着儿子女儿过活。

    这天晚上无星无月,朱菡萏做了一阵女红便睡下,睡至半夜,迷糊间似乎听得远处有响动,一个激灵醒来,低声唤外间小丫头,却似乎个个都睡死了。

    她也不再唤,侧耳听了片刻,只觉响动时有时无,竟是从父亲书房那边传来的。

    菡萏仗着自己向来比别的女子有胆识些,轻轻披衣下床,也不拿灯烛,摸黑开了房门,蹑手蹑脚朝书房走去。

     轻车熟路摸到书房前,将耳朵贴在门上屏息细听,隐约听见一个细细的声音在门内响起,男女莫辩,口齿也不甚分明,大概能辨出几句“五花马,千金裘,呼而将出换美酒”,却说得怪腔怪调,再细听去,声音又变成了莫名的嘀咕,似乎话被塞在喉咙里讲不清了。

     她心下有些怒,又有些好笑,关在书房里念诗,莫非还是个风雅贼子不成?她转身绕至另一边,轻轻开了侧门,走到外面,趴在西面窗户前朝内看去。

    此时天上黑云渐散,月光朦胧散下来,照得四周影影绰绰,似有无数阴影在其间晃悠,纵然菡萏胆气壮,此时也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愈加小心谨慎。

     月光渐明,照得书房内的陈设一一显出,菡萏仔细看去,房内并无人,只有书房正中的桌上趴着个毛茸茸的东西,体型长圆,小耳尖嘴,拖着根尾巴,好似一只獾。

    这獾压在一本摊开的书上,嘴里怪声怪气念念有词。

    忽然,獾人立起来,一脚把刚压着的书本踢下地,跃上书架拖别的书。

    菡萏看地上已被它扔了好些书册,横七竖八,一片狼藉。

    想到父亲平日里爱书如命,对书房内一纸一册莫不是精心保存,如今被这畜生糟蹋,不由动了怒气,匆匆绕回屋内,拿上一把笤帚,推开书房大门。

     那獾又扔了一堆书,正趴着书架朝上张望,冷不防被人撞破,惊得毛都炸起来了。

    甫一回头,笤帚已拍到面前,忙矮身逃窜,一跃下了书桌,就要朝外跑。

    见獾想逃,菡萏笤帚在地上一横,断了去路。

    獾差点一头撞在笤帚柄上,忙转身高高蹦起,跳上书桌,顺着一溜书架斜着跑上去,想从上边突围。

    菡萏笤帚往书架上用力撞去,书架本就不大,受力之下摇晃起来,獾慌乱中奔跑不稳,四脚乱蹬,险些跌下来。

    见它仍在跑,菡萏又把笤帚往上一拨,照直朝獾脑袋拍去。

    獾不及站稳,笤帚已至,忙用力一纵跳下了书架,在空中打个滚,狼狈落地。

    菡萏堵住了门,手中笤帚又长,处处占先,瞅着獾落地,手中笤帚一扔,把柄正好击在獾后腰上,打得獾下半身一顿,嘴里叽哇乱叫,却未曾停步,瘸着腿跃过门槛逃了出去。

    菡萏追出去一看,獾身影已在一丈开外,两晃间便没入墙根不见了。

     这一番打闹响动不小,家里人都醒了,纷纷披衣来看,见书房被翻得遍地狼藉,又忙着收拾,朱先生痛骂两声,问菡萏可看清是何人捣乱。

    菡萏想起书房外听到的那似人言又似兽语的嘀咕,心觉有异,但父亲受圣人教诲多年,抱持“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态度,对鬼神之说向来嗤之以鼻,此事仅有自己隐约听到,并无实证,还是不说的好。

    因此摇了摇头,只说是只野兽捣乱,玷污书斋,已被自己打跑了。

     “此后那獾再没出现,但那晚之后,城中就渐次出现关于我的流言,起先我也不在意,想着自幼生长于斯,街坊邻居都认识的,我为人如何难道大家不知道?没想到越闹越大,现在竟成了这样……”说到委屈处,菡萏忍不住红了眼圈。

     银钏听她细细说完,也觉有异,或许因这獾被打,回头报复也未可知,决定将此事先回报了赵宣,听他安排再作打算。

     说完正事,菡萏忍不住问银钏道:“……你家二少爷可好?” 银钏心下暗叫不好,知两人情意深重,赵宣昨晚被打成那样,怕半个多月都不能出门,直说呢?怕菡萏伤心焦虑,不说呢?这事又瞒不住,过两天不见赵宣人影,菡萏迟早也得明白。

    支吾一阵,还是透露了实情,只不过将赵宣的伤势作了些隐瞒,声称并不严重而已。

    听得情况如此,菡萏纵使性情爽快大方,此刻也低头不语,眉尖越蹙越紧,既忧心赵宣伤势,又担忧赵家对自己成见如此深重,将来如何相处。

    虽然赵宣与自己情投意合,昨夜会面时甚至说出了“若父母执意不肯,就带你去蜜县投奔姑父一家”的承诺,但不受未来公婆青眼,始终是心头之患。

     房内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银钏见她这样,不由又后悔自己多嘴,讪讪安慰两句,正想起身告辞,门外一个小丫头前来叩门,在外请示道:“小姐,有位穆姑娘来见,说您托她抄写的经文已经好了。

    ” 菡萏打起精神,朝外道:“快请进来。

    ”门扉轻响,小丫头领着一名女子进来,银钏一看,正是自己方才在街头撞到的那名女子,不由有些吃惊。

    那女子看了看她,淡淡一笑,朝菡萏道:“朱姑娘,这是您要的《金刚经》,已经写完了。

    ” “穆姑娘辛苦。

    ”菡萏请她坐下,吩咐小丫头去沏茶,自己拿起那两本册子翻了翻,见满篇工整秀丽,只是不大认得。

    朱先生身为夫子,坚持女子无才便是德,不曾教女儿读书,因此菡萏不过略认得几个字。

    这位穆姑娘并不多话,静待她翻阅,低头看着脚边的篮子,银钏偷眼看去,篮子空空,大约上午携去集市的香料都已售出。

     菡萏翻了一阵,放下书册,似乎松了口气,朝她笑道:“有劳穆姑娘,我这就让人把钱结算给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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