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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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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几时见过我?” “在下从未进宫,如何得见娘娘?娘娘亦是椒房贵人,自不同于寻常女子,尊贵骄人。

    尽管娘娘模仿太后的玉音,可谓真假难辨,可惜有没有易容,在下一望即知。

    ” 照浪闻言,撇过头道:“你比你师父强多了。

    ” 侧侧蓦然间明白了父亲会输的原因。

    一模一样的伎俩,但紫颜以一双慧眼逃脱了惨败。

    照浪无视她紧咬的唇,傲然对紫颜道:“你师父没你这般侥幸,我训练那个替身足有一年,不然,今日你也难逃落败的下场。

    ” 这是照浪的心机。

     在挑战沉香子之前,他便找了一人,让那人模仿自己的举手投足,却偏偏不改变那人的样貌。

    直至与沉香子比试时,他叫那人出场,伪装成他已易容的模样。

    而沉香子无论如何为自己易容,都会有痕迹留下,但照浪脸上却是毫无痕迹,自然胜出一筹。

     这是他得胜的伎俩。

    侧侧终于想通,父亲后来一定明白了真相,才会生生被他气死。

    若连一个人有没有易容都看不出来,如何能担得起易容国手的美名。

     幸好紫颜看出来了。

    她惊魂未定地看向他,发觉紫颜正出神想着心事,没理会即将走出的太后。

     照浪绝非庸手。

    紫颜几乎已经认定,马上见到的太后亦不会露出一丝易容上的破绽。

    那么,他在那三具尸首和艾冰、红豆脸上施展的易容术,实际上是一种更巧妙的“易容”。

    为他自己的功力易容。

    他明明有十成本事,偏要装成七成,就是想让紫颜轻敌,更忽视了身边的危险。

     此时紫颜清楚地知道,身边那两个人一定有问题,尹贵妃的去处,照浪也了如指掌。

     但是紫颜可以认定,照浪没有把尹贵妃的事情透露给熙王爷或是太后。

    他不由抬眼凝视照浪,这个人更似把皇亲贵胄也玩弄股掌,恐怕没什么人是照浪真正放于心上的。

     究竟照浪想要的是什么? 照浪的目光与他在空中交错,如两把利剑惊天动地地一击。

     这是宿命的敌人。

     紫颜洒脱地一笑,听见足音轻传,看着太后缓步走出。

    一张怯生生的容貌我见犹怜,竟并非国色天香。

     太后摒退所有宫人,对先前那位娘娘亦道:“淑妃娘娘辛苦,你跪安吧。

    ”淑妃娘娘领命退下,临走,不忘似怨非怨地瞪了紫颜一眼。

     太后见侧侧茫然不解,道:“同为女子,你最梦想的容颜是什么?” 侧侧红了脸,暗想什么容颜都不重要,但要紫颜喜欢就好。

    她心里这样想,却是说不出口。

     太后看破她的心思,黯然道:“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一张脸,貌不惊人,却是先皇所爱。

    ” 侧侧讶然凝目,平凡的相貌上有一丝太后的影子,便是那淡淡的忧愁。

     太后苦笑,“她叫镜花。

    真人也似镜花水月,匆匆来世上呆了十六年就去了。

    先皇选妃,不求美貌,但求酷似此女。

    照浪为我易容成她的模样,我心已足。

    ” 言下之意,紫颜纵出手也无得胜之望。

     侧侧不胜惶恐,绝不能让照浪赢得这般讨巧,求太后道:“我家相公手段非凡,太后不让他一试,怎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照浪哈哈大笑,并不信紫颜能力挽狂澜。

     紫颜向太后一拜,“请太后与在下入内。

    ”提了行囊径自走入内室去了。

    太后见他执意要比试,向照浪点点头,随后跟上。

     堂上只剩照浪与侧侧。

     “你敢近我一步,说一句废话,我就不客气。

    ”侧侧手中针芒一闪。

     照浪本想上前戏弄于她,闻言停步大笑,跑去一旁斟酒自饮,自得其乐。

    侧侧忐忑不安,一颗心忽上忽下,在堂中独自长吁短叹。

     太后闭目等待紫颜前来易容,不料洗净脸面后只是嗅着一股好闻的香气。

    悠悠然不知过了多久,情思怅惘,昏昏欲睡,耳边听到熟悉的声音唤她:“梓童,别来无恙?” 睁开眼,那沉毅的脸孔不是先皇是谁?一身盘龙窄袖黄袍,腰束玉带,梦里几回得见。

     “皇帝——”她被温柔地扶住,不由落下泪来。

     “皇儿聪明睿智,仁爱慈孝,你教导有方,我终可安心。

    ” 她细细看去,眉间眼角的柔情,是他平素鲜少流露的。

    但有此刻的暖意,几十年相思终有了着落,她一如怀春的少女,躲进他宽阔的怀中。

     “这些年你受苦了。

    ”他抚着她的秀发,眼中有深深的哀悯。

     前尘往事扑面而来。

    她想起她艳羡的容颜,想起她背着所有人的哭泣,想起他的撒手西去,想起她从别人身上寻找他的踪迹。

    这不是他,她却又从心底里相信是他,是他的魂灵借了躯壳来看她。

     他到底也曾爱过她吧。

    日久生情。

    没有她设想的如胶似漆,却有寻常夫妇养育儿女的恋恋情长。

    那点滴的情感亦为他所感动眷恋,只是他从不曾说起。

    最初他找寻的若是镜花的相貌,之后找寻的,其实何尝没有她的影子。

     她渐渐明了,当他倾出全副情感时,她突然想起了往事中的一幕幕,想起她忽略了的丝丝情意。

     “皇帝,是我负了你——” 她的泪迅猛决堤,想把心中压抑多年的苦都说给他听。

     “太后,草民已完成易容,请太后评判高下。

    ”紫颜冷然抽离出这一场爱恨,静静地用自己的语调,剥开她缱绻的情愁。

    他是残忍的,不想让她沉醉于好梦,而她即将吐露的情衷,他亦不想倾听。

     来不及掩饰纷乱的情绪,太后愕然从梦中醒来。

    紫颜身上的黄袍,有活泼泼的香气传来,充满灵性地钻入她的窍腑。

    是了,这是她依依沉醉的气味。

     太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言语里不辨悲喜。

     “你的技艺的确胜过照浪。

    其实我想要的,并不是镜花的容颜。

    ” “易容不过是人心的药。

    人心不满,再改变容颜,仍是欲壑难填。

    若人心死了,药石无灵,我也不能回天。

    ”紫颜朝太后施了一礼,肃然的面容端凝如山,“在下不过凑巧用对了药。

    ” 太后微笑,淡淡地道:“你是说,我还有得救。

    ” “不敢。

    ”若是心死,药石无用,谁也救不得。

    他冷冷地于心底回了这一句。

     太后凝视紫颜,他不仅在易容,更在易心。

    当心事变幻,他的易容术即可拨去迷雾,直指人心。

     “来,你与我出去见他们。

    想来此次,照浪该输得心服口服。

    你既赢了,有何心愿要我答成?” “草民只想知道,茜草究竟是不是自愿自缢。

    ” 太后沉默片刻,道:“是我下的旨。

    ” 紫颜向她磕了一个头,“草民别无他愿,请太后善待茜草家人。

    ” 太后奇道:“我的承诺可让你有数不尽的富贵,或是办成人力之外的大事,为何你只有这个小小要求?” 紫颜露出稚气的笑容,“在下一不愁吃穿,二不怕难事,茜草既经我手易容,便要满足她的心愿,这是我一向遵从的道理。

    请太后成全。

    ”他的心远远遁开这一切,疏离地遥望眼前的朱帘金绣。

    这么近,那么远,这重重宫阙,依然冷漠如斯,他没有半分留恋。

     太后若有所思地道:“若早知先生有此本事,茜草也不必走这一条路。

    好,我答应先生。

    ” “谢太后。

    ” 紫颜与太后步出内室。

    照浪一见他的面,便知输却了这一仗。

    怎知高明的易容术,不须在求易容者身上出手,亦可令人达成所愿。

     不甘心,却欣赏。

    照浪不怒反笑,朝紫颜抱拳,“你果然比你师父强甚!有你在世,这人间也不太寂寞了。

    ”然后向太后行礼告辞。

    他出入宫禁自在顺畅,侧侧冷眼看了,暗记在心。

     紫颜和侧侧随后出了晴翠园。

    他一路默然,如一片薄薄的月光没入轿中,用漆黑的夜色包裹起全身。

    侧侧随后上了轿,掀开轿帘,夜星如眨眼的孩童,清凉的晚风吹来,她心头一快,连日的警醒终于松懈了。

     看着紫颜的轿子在前一颠一颠上下跌宕,就似前途不可测的命运,起起落落。

    她心下却再无畏惧,就这样跟随他罢,去他想去的地方,不问究竟,不问凶吉。

     任由夜色如尘埃落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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