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东京铁塔。
全世界第二高的铁塔,有日本最高的观景台,样子古怪呆板,充分显示了日本人一根筋拉到底,断了就完蛋的狗屎性格。
此时这位神神道道的中年人,正俯身向下面看,手脚都在轻轻颤抖,哎,自杀方法很多选择嘛,最近出了不少指导书图文并茂,奢侈一点的有极品清酒浴缸水底割脉法,热闹一点的有最贵夜店大吃白食被乱棍打死法,难度高的有美国乐透大奖一锅端后脑溢血猝死法,简单容易,工具随手可得的有木头板凳大力抄起自拍头法。
跳楼实在是已经非常非常out了。
本来穿衣服是很个人的事,你披挂一身古董我都不怪你,自杀这种人生大事,随随便便就太不负责任了,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既然我那么负责任,当然不会错过在空中一把抄住他&mdash&mdash在他用一个无比笨拙的前滚翻姿势翻出栏杆之后,才掉出十米,就被勒在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点上了。
该仁兄十分迷惘地抬起头,四处看看,大概是想:咿,地狱还是很亮嘛?我一点都不疼呢,下辈子不高兴可以多死两次了&hellip&hellip
然后他就看到了我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一张大脸,在他周围得意地晃来晃去。
然后他就鬼叫起来。
人类真是怪东西。
你刚才跳出去的时候怎么不鬼叫?死都不怕,我长发飘飘,衣着入时,体健貌端,皮肤光滑,怎么就把你吓到这个份上了。
正愤愤不平,忽然发现自己的屁股怎么在眼睛底下,翘翘的挺好看,但长错了地方吧&hellip&hellip仔细观察一下,啊,原来刚刚从空中俯冲下来接人的时候,身体扭动太过剧烈,前后反了&hellip&hellip
自己傻笑两声,扭扭又把身体扭正,我把这个倒霉蛋挑着,轻轻落地了。
他瘫软在地上。
被我踢一脚,&ldquo叫什么?&rdquo
不知道是不是吓出了神经官能障碍,他拼命张嘴,涌出的却只有白沫。
日本人就是这么不干净,人家受惊了晕过去,多高贵,你就只会糟糕环境卫生。
我干脆踢多两脚,手一抬,他西服胸口袋里一个钱包和那部旧手机跳到掌心。
钱包里没什么钞票,倒有好几张照片。
我兴趣盎然地拿来看,都是给一个女人拍的,而且不是普通女人,是个艺妓。
白森森可以当宣纸用的脸,浓妆艳唇,穿极华贵的和服,神情在七八层粉下看不出来,眉宇间却自然而然流露出高级艺妓矜贵的淡漠。
我蹲下去看他还在那里哆哆嗦嗦装娇嫩,干脆掐住他人中使劲一掐,他嗷嗷就叫出来了。
望着我在地上缩成一团,不时抹自己眼睛。
哎,抹你个头啊,老娘屁股已经长回去了。
我说:&ldquo这女人是谁啊?&rdquo
他惊归惊,过半天定了神,回答得倒很有骨气,&ldquo不关你的事。
&rdquo
什么?不关我的事?只要在下愿意,不要说你,连你生出来的儿子都关我的事。
生平最讨厌这样磨唧的男人。
懒得跟他扯,我把手放在他额头上,闭上眼,直接看进他的脑子。
照说日本人头脑简单,一点不假,这样他心通的勾当,我有事没事,在全世界也干下不少,乃是生平所知道的最快学习法。
上次在中国青城山遇到一个老道士,乘他睡觉,通了我一宿才把他脑子里东西过个大概,另一个是少林方丈,也内存强大,不过全部是高级别的生意经,佛法半点欠奉。
而眼下这位,一秒就扫描完了。
顺手我给他个暴栗,&ldquo靠,这么猪头的说法你也信?&rdquo
他一愣一愣地看着我,给吓出来的鼻涕眼泪纵横交错,好嘛,还讲究,不舍得用那破西装的袖子,郑重地摸出了一包纸巾来擦,仔细一看,纸巾上印着好大的艳女裸相,乃是新宿街头夜总会见人就发的宣传品&hellip&hellip贱人啊。
我才在他脑子里看到了什么:话说此小不点上班族,每天牙龈出血大便干结,过着上不出头,下不垫底的尴尬生活,偶尔一次跟大老板去应酬,遇到了银座身价最高的艺妓,一见倾心,神魂颠倒,哈喇子都流光了&hellip&hellip当天晚上他大做美梦,居然梦见该艺妓小姐款款前来,对他诉说两人前世有过一段惊天动地的孽缘,这辈子还要继续&hellip&hellip
换了我认识的中国人,做了这样的梦,早上起身大笑三声,刷牙滚蛋,两分钟也就不记得了。
只有这个脑子里只有一大团狗屎的兄弟,当即奉为佛旨纶音,一溜烟再去银座,结果艺妓小姐愿意与否先不说,首先她的赎身费用,就要他不吃不喝艰苦奋斗七八十年,临死把器官都卖光才有点盼头。
狐闹(7)
按说他该死心了吧,他不噢,他居然跑去花光所有积蓄买了一份巨大的人寿保险,受益人不用说是谁了,等待期一过,他就决心制造一个完美的意外死亡&mdash&mdash在东京铁塔。
这番情事,怎一个猪字了得。
我把他拎起来,一顿足再度跳上东京观景台,悬他在手,下临深渊,我说:&ldquo确认一下,死不死?&rdquo
他脸色煞白。
自杀的人,最煎熬的就是最后一步跨出那时刻,如果上帝悄悄规定:吞枪自杀连扣扳机十八次,跳楼之后还会弹回来两下,我担保自杀率下降百分之七十。
不搭话,我摇多几下,&ldquo快点快点,死不死?&rdquo
他翻着白眼,猛然我手指一松,哇,好看啊,那张脸瞬间血色褪尽,嘴唇都是灰的。
我一垂手又抓住了,&ldquo快点说,到底死不死?&rdquo
我玩得正高兴,眼角忽然一闪,有一条黑色身影,快讯无伦,从铁塔背面蹿过来,仅仅依靠手指在塔上一搭一触,弹跳的距离已经十分惊人,转眼到了我身后。
笑嘻嘻的。
拍拍我,&ldquo小狐狸,你在干吗呀?我在那边山上,老远就看到你了。
&rdquo
是猪哥这个死人头。
我沉下脸来,把手中那人望空一丢,转身就走。
身后猪哥和那人一起哇哇大叫,声音也在急速下降,不过&ldquo砰&rdquo那一声始终没传过来。
以猎人之能,多半是把他救了。
果然,我是一步步走下铁塔的,出门已经看到猪哥拎着那个人站在空地上,要说他和我是有缘分的,不说别的,拎人的姿势都一样的帅,五根手指掐着后脖子皮,一看就是身经百战,拎人无数。
我对他翻翻白眼,他永远在笑,歪着头怪有趣地看着我,&ldquo小狐狸,你怎么了?干吗生气啊?&rdquo
我一龇牙,&ldquo你踢我。
&rdquo心里很委屈。
猪哥摸摸头,&ldquo踢疼了呀?对不起对不起,不是故意的,我怕你发的祭祀诀太厉害,小米受不了。
&rdquo
我很不爽,&ldquo谁是小米?&rdquo
&ldquo小米?哦,还没介绍小米给你认识啊?&rdquo
他一副脸都要笑烂了的样子,哼,一看就是意乱情迷,色急攻心,想我刚才发祭祀诀是乱发的么,我灵敏的感应告诉我那个树杈上有妖气。
哼,本来看他也是个好小伙子,原来面对美人计&mdash&mdash美妖计,也不堪一击啊。
照我的脾气,我应该当场踢出无影十八脚,踢得他全身粉碎性骨折才对。
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