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长长的树藤那样纠结成一片的头发,面目模糊,却仿佛是有气味的。
花露水的香味,上海产双妹牌,碧绿的颜色,藏在师傅的工具箱一角。
二强从此不敢正眼看师傅,马素芹着实奇怪,这孩子怎么别扭起来。
直到有一天,吃过饭,二强抱着半截子,躲在萌凉处歇汗。
有一尾蜻蜓从窗外飞进来,翅膀在盛夏的阳光里映成浅金。
玛令。
马素芹说。
什么?二强转过头来看着师傅。
玛令。
我们那疙瘩管这个叫玛令。
是满语。
玛令。
二强跟着重复,这个奇怪的新鲜的发音。
他对着师傅笑起来。
马素芹忽然觉得,在她无趣的,怨气重重的生活里,这孩子的笑脸,象是一道光,透过木栅栏门漏出来的那种。
夏天热得要人命,钳工车间西晒,一到下午阳光让人无处躲藏,明晃晃地招人烦。
工人们互相打掩护,轮着去澡堂里冲凉,开始只是那两三个男人们去,后来女人们也受不住了,也偷空跑去。
二强不敢,浑身大汗缩在巴掌大的萌凉地里,一把一把地擦汗。
大块头冲了澡回车间,看见热得蔫头蔫脑的乔二强,问他:你干嘛不去洗一下,用凉水,舒服一会儿是一会儿啊。
二强说:我不敢,怕主任知道。
大块头说:毛主席教导我们,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哎哎哎,你真不去洗?有好东西看。
二强实在好奇了,问是什么。
大块头神秘地叫他明天跟他一块儿溜到澡堂里去。
原来,那男女浴室只间隔了一道墙,墙上有一扇极小极高的窗户,全是脏,二强一直都没发现。
大块头说的好东西,就是用一架梯子爬上去,凑到那肮脏的窗子被刻意清理出来的小小的一角,往女浴室那边看。
二强很奇怪,这种地方为什么会有窗。
大块头不怀好意地笑:可能是当初造这个澡堂的家伙就存了一肚子坏水,故意弄的吧。
大块头又笑:小毛孩子,没开过荤呢吧?正好先过过眼瘾,真上战场的时候,不会晕。
你不想看看你家师傅一枝花吗?
二强一下子气得心内血气翻涌。
恨不得在大块头的脸上煽它一巴掌。
瞧那宽脸,巴掌打上去,一定结结实实的。
第二天,偷着来冲凉的男人们发现,那一角窗玻璃不知被哪个厚厚地涂了一层黑漆上去,刮都刮不动。
都气得骂咧咧。
二强得意地想,他可不学他们厚皮老脸。
他不能对不起那个美丽而和气的好女人。
要喜欢,他就正正经经地喜欢她。
他喜欢她!
二强被自己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