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的晨雾总带着青瓷碎裂的冷香。
潇云翳立在问剑峰顶时,那些缠绕在他黑袍广袖间的雾气正凝结成细碎冰晶,簌簌坠落在三尺青锋的云纹刻痕里。
他垂首凝视剑身上第两千七百道裂痕,恍惚间听见自己血脉深处传来细密的崩裂声——那是三尸虫在神魂深处啃噬的声响,比任何剑鸣都要刺耳。
“先生,您的茶凉了。
“花非花抱着琴从晨雾里走来时,袖口金线绣着的鹤唳九霄图正泛着微光。
青年琴师的眼眸比江南梅雨季的天空还要清透,鸦羽般的青丝间别着半朵枯萎的玉兰,那是三日前从炼妖鼎的残烬里拾来的。
潇云翳望着他腰间玉佩上摇晃的流苏,忽然想起昨夜在问剑峰后山的相遇:那些被符咒钉住七窍的三尸虫,正用近乎人类的语言哀求着宽恕,而花非花立在满地冰晶里,指尖正捻着朵将开未开的昙花。
青铜炼妖鼎在祭坛上冒着青烟,潇云翳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入鼎中。
血雾蒸腾的刹那,他看见自己映在鼎壁上的倒影分裂成无数个残像,每个残像都在施展不同剑招。
当最后一缕血雾消散时,鼎中突然传来婴儿啼哭般的尖啸——那是他耗费十年光阴培育的半成品副体正在苏醒,形如初生婴孩,眉心却嵌着半枚残缺的玉兰花钿。
“就是现在。
“潇云翳并指划破虚空,剑气在云层间撕开一道狭长的裂缝。
副体裹挟着雷霆冲天而起的瞬间,他看见方寸山巅那株千年银杏正在落叶。
金黄的扇形叶片掠过眉间朱砂,恍惚间与记忆里某个雨夜重叠。
那时他还是个在蜀山剑冢捡到半截断剑的少年,剑穗上系着的正是半朵玉兰花。
爆炸的气浪掀翻了问剑峰顶的观星台。
潇云翳在瓦砾纷飞中伸手接住一片银杏叶,叶脉里流淌的鎏金光芒突然灼痛掌心。
他望着掌纹里新添的裂痕,忽然明白方寸山从来不是什么剑道至境,而是困住所有蜀山弟子的镜花水月——就像花非花永远弹奏不完的《云垂九章??》,每个音符都在重复着某个春夜的叹息。
花非花的琴声就是在这时响起的。
七弦琴上跃动的不是音符,而是细碎的星芒。
青年琴师指尖流淌的旋律比任何剑阵都要精妙,当最后那个泛音消散在晨雾中时,潇云翳看见自己映在琴身的倒影正在碎裂。
那些飞溅的碎片里,有他亲手埋葬在剑冢的十七柄佩剑,有炼妖鼎中哀嚎的三尸虫,还有某个春夜与云隐对弈时,落在棋盘上的半枚白子——棋子旁边压着朵干枯的玉兰,花瓣上还凝着未干的血迹。
“先生又走神了。
“花非花伸手拂去他肩头的银杏叶,指尖擦过衣料时带起一缕冷香。
琴师并不知道,此刻潇云翳的瞳孔里正倒映着两重世界:现实中的龙渊学院正在晨雾中苏醒,而他的神魂早已踏碎虚空,站在了方寸山巅那株银杏树下。
金黄的落叶穿过虚握的掌心,像极了当年在诛妖台下,他终究没能握住那逐渐透明的手腕,只抓住了几片沾着冷香的玉兰花瓣。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潇云翳的白发已经覆满霜华。
他弯腰拾起花非花遗落在祭坛的玉佩,看着其中封印的半片银杏叶突然泛起涟漪。
炼妖鼎的残骸在身后无声坍塌,化作万千星屑飘散在晨风里。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伸手触碰那片虚幻的银杏——就像去年惊蛰,他亲眼看见花非花将半阙《玉楼春??》刻在冰湖中央,湖面倒影里绽放的玉兰花突然化作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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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寸山终究是座坟。
“他对着虚空轻笑,任由掌心的银杏叶化为飞灰。
远处传来晨钟撞碎雾气的声响,惊起满山栖鸟。
在羽翼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