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也没什么事情,雇了那些个仆人,看着反倒眼乱,所以我这几天把他们都打发了。
有小皮一个,也就够了。
”
佳贝勒点了点头,心想白衣说得不错,这家伙果然是干了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所以遣散了周围的耳目。
仆人小皮是他从南边带过来的,定然早已和他沆瀣一气了。
抬眼一瞟客厅角落里的大座钟,他望着时间,在心里做了个倒计时。
数完最后一个数目字,他屏住呼吸又等待了十秒钟,然后,他如愿以偿地听到了上方一声响亮的爆裂!
金性坚猛地回了头,客厅外响起了踢踢踏踏的声音,正是小皮不知道从哪里冲了出来,要往楼上跑。
佳贝勒见势也起了身,作势要去追小皮:“怎么了?你这儿楼上还有人?”
话音落下,他肩膀一痛,是金性坚忽然出手,硬把他按回了沙发上:“我去瞧瞧,你坐。
”
佳贝勒没想到金性坚力气这么大,登时老实了不敢再动。
等到金性坚也快步走出客厅了,他才一跃而起,几大步跑到了客厅角落的博古架前。
楼上没大事,只是个坏小子收了佳贝勒五块钱,今晚便按时溜到金宅后街,隔着院墙投出石头,打碎了金宅二楼的一扇玻璃窗。
目光火速扫过博古架上的好东西,最后他依着白衣先前的指示,在架子一侧的格子里找到了一只大砚台。
伸手抓起板砖似的大砚台,他看见砚台下面牵牵扯扯地粘着一张黄纸,纸上鬼画符似的写着红色笔画。
这东西专治妖精,却不治人。
佳贝勒从砚台下面摸出了一把薄薄的白铜钥匙,耳听得客厅外又有脚步声音了,他连忙把砚台放回原位。
回头再看门口,他和金性坚打了个照面。
心脏猛地跳了起来,他仗着自己是站在阴暗处,也许面目模糊,所以强撑着谈笑风生:“楼上怎么了?”
金性坚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有些疲倦:“没什么,大概是小孩子淘气,丢石头砸到了楼上的玻璃。
”
佳贝勒心惊肉跳地微笑着——生平第一次正式做贼,他其实是心虚得很,真怕金性坚忽然翻脸关门,像对付那个妖精一样,也把自己关起来。
“既然没大事,那我就告辞了。
”他硬着头皮笑道:“家里一会儿有朋友来,我早点回去候着。
”
金性坚又看了他一眼,这回似乎是更疲倦了,连话都没说,只从鼻子里哼出了一股气流。
佳贝勒趁机溜出金家,且溜且想:“金性坚到底在那妖精身上出了多少力?怎么虚成了这个样子?古人所谓‘色是刮骨钢刀’,诚不我欺。
”
随即,他又想起了白衣,这个时候不该想起她,他想,这个时候想起她,像是玷污了她。
玷污了她,也等于是玷污了自己。
她和别的人或妖都不一样,她那么喜欢自己,可是,自己有什么可值得她喜欢的呢?
佳贝勒这样一想,又暗暗得很自得——他是浪荡子,是穷纨绔,他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是个只剩贝勒名号的破落户,但是有什么关系呢?白衣喜欢他,就是喜欢他,谁拦得住?谁奈他何?
佳贝勒想到这里,几乎感到了幸福。
在自家门前跳下了洋车,佳贝勒见太阳刚落不久,觉得时间还早。
可是推开自己的房门向内一走,他发现白衣竟然已经等在里面了。
她不是人,所以他也不和她讲人间的规矩与客套。
关闭房门拉了窗帘,他从衣兜里掏出了那枚白铜钥匙,在她眼前一晃:“你看是不是——”
话没说完,那枚钥匙已经被白衣夺了过去。
把那钥匙反复看了又看,最后白衣抬头问道:“是在我说的那个地方拿的吗?”
“当然。
”
白衣把钥匙攥进手心里,放到胸前:“是不是,我也不知道,但我觉着应该没错。
”
说到这里,她对着佳贝勒一笑:“你的任务完成了,多谢你。
接下来就是我的事情了,我走啦!”
佳贝勒拦在门口,没有动:“你……自己去?”
“可不是我自己去?”
“你有把握?”
白衣犹豫了一下,随即答道:“有!你放心,我不恋战,若是能救,我就报了人家的恩,心里再没有牵挂;若不能救,我也不会傻乎乎地留在那里等着人杀,自然会逃。
”
佳贝勒不了解白衣的本领,侧身给她让开了一条路,他心里很不安——先前看金性坚也没觉怎的,自从知道了他的本质,今夜他再去金宅,看那人便是越看越可怕。
“要不然,你别去了。
”他说,“难道就没别的办法了?你没办法,我替你想。
”
白衣已经走到了门口,听了这话,却是回头看了他,看的时候眼睛睁得圆圆的,紧接着双目又一弯,笑了。
“你担心我呀?”她笑容天真,声音细嫩,“别担心,我说给你当丫头,就一定给你当丫头,骗不了你!”
说完这话,她也不知怎的那样欢喜,推门就跑,像一片小白蝶一样飘进了夜色中。
四夜明
白衣出现在了金宅楼后的一扇玻璃窗下。
天气不冷,所以玻璃窗里头用机关固定住了,日夜都开着一线通风。
那一线狭窄极了,大些的野猫都绝对通不过,但是对于白衣来讲,倒是足够了。
牙齿咬住那枚白铜钥匙,她双手撑着窗台,心里慌得厉害。
她怕这个地方,尾随了金性坚这么久,她潜入画雪斋调查的次数,一只手便数得过来,因为金性坚有个灵敏的鼻子,能够嗅出妖类的气味。
但是怕也没用,自从那年在北上的客轮上发现了那一口伪装良好的玉棺之后,她接下来这几年的命运,就已经是定下来的了。
玉棺里的生灵,她认识,那生灵并没有看上去的那样虚弱,起码,可以隔着玉棺和她做秘密的交谈。
她并不是侠义之士,但也决不能眼看着救命恩人这样受难。
“去吧!”她给自己鼓劲儿,“大不了就逃。
逃还不会么?”
这样一想,她按着窗台便向上一跃。
一道微弱的光芒闪过,白色衣裤无声无息地落下,窗前的姑娘就这么消失了。
抽着鼻尖嗅了嗅,她露出原形,钻入了窗内。
原来,她是只半大不小的白老鼠。
两只小耳朵竖起来,她叼着钥匙贴了墙根,一路窸窸窣窣地向前疾行。
这是午夜之后了,楼内安安静静的,想必金家的人都已经入了眠。
凭着她对金宅的了解,她疾行了片刻之后便是向上一跳,倏忽之间,跳成了个赤裸裸的少女模样。
无声无息地穿过走廊,她停在了幽暗深处的一扇房门前。
抬手从齿间取下钥匙,她回头扫视了一圈,然后赌命似的把心一横,将那钥匙插向了锁孔。
钥匙顺顺利利地插进了锁孔。
冷汗顺着白衣的额头流了下来,她暗暗谢了菩萨佛祖和佳贝勒,然后屏住呼吸,开始转动钥匙。
她没想到转动钥匙的声音竟有这样响亮!
每一丝动作都要带出金属摩擦的噪音,在这寂静黑暗的凌晨时分,清晰得如同一个人的言语。
她被这声音吓慌了,越是怕,越不敢转,越不能不转。
紧紧地咬了牙关,她圆睁二目往身后看,捏着钥匙柄的右手则是杀人捅刀子一般,又惊又狠地继续转。
转了一圈又一圈,锁头“咔哒”一声,打雷一样地开了。
汗水渗了满手,白衣僵硬着身体没有动,总觉得旁边楼梯上那最黑暗的拐角处,正埋伏着一双灼灼的眼睛。
“拼了!”她紧紧地一闭眼睛,然后轻轻拉开房门,一侧身走了进去。
门内,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室。
向下走过了好些级楼梯,她的赤脚落了实地。
空气中有浓郁的亲切气味,是妖气。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两只眼睛飞快地适应了这种黑暗环境。
她知道金家有这么一处地下室,但今天是第一次来。
匆匆扫视了室内的情景,她从一张玉石条案上扯起了一条白布单子。
布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