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静默。
铜鼎咕嘟声里,有人瞥见少女腕间疤痕——那是被煞魔菌丝勒出的旧伤,如今覆着一层糖霜似的冰晶。
“玉尘师叔,您早看出来了吧?”守真忽然开口。
玉尘子搁下剑,指尖拂过碗沿,她的道袍依旧染着狼血,却不再急着浣洗:“世间因果,岂是一句‘早该’能断的?”
火堆哔剥炸开一粒松子,恰似钟磬余音。
铜鼎中的余火渐弱,有人添了把狼鬃灰,火焰“腾”地窜起,将安晨雪的脸映成糖画般的暖金色。
“安姑娘,”角落里的小道士捏着啃光的狼骨,终于忍不住问:“你究竟为何来青垣山?总不会真是为了给妖兽做刺身吧?”
众人哄笑,玉尘子却盯着少女骤然绷紧的肩线,若有所思地按住腰间剑柄。
“为了海枫。
”她听见自己说,声音比鼎中凝冻的油花还轻。
玄真师叔的冰甲突然“咔”地裂开细纹。
这位曾用拳头砸穿狼腹的莽汉,此刻却像被抽了脊骨般佝偻下来。
他盯着碗里浮沉的狼肉,忽然哑声问:“那臭小子......现在可好?”
十几年前,海枫偷他私藏的雄黄酒泡腊八蒜时,也是这般心虚又理直气壮:“师叔,酒要有人喝才是酒,藏着只会变醋!”
“他送我来的路上,死了。
”
一根燃烧的松枝突然爆响,火星溅到玄真冰甲上,融出个泪滴状的洞。
他猛地抓起酒葫芦灌了一口,酒液却漏到自己下巴上。
玉尘子忽然将剑横在膝头,剑身映出她二十岁时的某个黄昏——海枫蹲在紫藤架下偷啃供果,被她抓包时嬉笑着递来半块桃酥:“玉尘师姐,甜食能润剑气呢。
”
“他最后......疼吗?”她摩挲着剑柄问。
“应该不疼,”她端起桂花酒一饮而尽,喉间灼痛,“那颗子弹正中眉心。
”
雪忽然下得更急了,却没人去挡。
安晨雪忽然起身,从包袱里摸出一把晒干的朝天椒。
那是她在后山冰缝找到的,被极寒淬炼出烈火般的辛香。
她扬手将辣椒撒入鼎中:“辣味能化淤,也能揭疤。
”
接着她舀起一勺红汤淋在冰碗上,蒸汽中浮出养父渔船的轮廓,“太和道长不说的秘密......或许就像这辣汤,早一刻喝烫嘴,晚一刻喝凉心,唯有对的时间对的人——”
汤勺轻敲鼎沿,余音荡开群山积雪。
“——才能熬出最痛的鲜。
”
玉尘子垂眸轻笑,将剑穗上系着的残符丢入火堆。
符纸燃尽的青烟在空中扭成“定数”二字,又被夜风揉碎成星。
那一刻,所有人都懂了:埋怨太和也好,惊叹机缘也罢,不过是一味未腌透的酸黄瓜。
真正的道,在安晨雪剖开狼心的那一刀里,早写尽了答案。
待到众人全部休息,安晨雪将海枫的战术墨镜用葛布包好,碎镜片在晨光里泛着涟漪似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