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古时代的伯拉勒斯,河口沙洲直抵幽邃深海,毫无屏障可言。
就连海峡也深不可测——铅锤从航道坠下时会永无止境地沉落,再长的绳索也无法触达海底。
那时的伯拉勒斯年轻得几乎无人自诩"库尔提拉斯人"。
当长者谈及"故土",众人都明白他们心系的仍是那片半岛。
嶙峋的伯拉勒斯不过是座礁石城,民居在风浪中几乎毫无遮蔽。
居民自称渔夫、船匠、水手与采珠人——这些生命在波涛上漂泊的时日远多于方寸屋檐,生存艰辛异常。
诚然,提拉加德南麓的广袤斜坡构成屏障,冰封之海的凛冽朔风掠过北部翠绿山脊后也会变得温和。
西侧三角湾内,即便最脆弱的扁舟也能在三岛环抱的避风港停泊——那些岛屿宛如背风而立的壮汉,肩并肩拱卫着港湾。
但东面肆虐的禁忌之海一直延伸至巴拉丁湾,展现着绝对的主权。
心情愉悦时,禁忌之海如钢蓝绸缎般温柔平静;可当其暴怒,便会像醉汉寻衅般扑向伯拉勒斯——狂躁、善变、暗涛翻涌。
当海母的絮语被怒涛吞噬,伯拉勒斯的礁基虽能承受冲击,房屋却难逃厄运。
每场新风暴都会将茅屋、船舶与船台卷入港底,男女老幼或撞碎于礁石,或随沉船永葬深渊。
年年至少有一场风暴威胁要将伯拉勒斯从礁石上抹去。
传说黎明时分,溺亡者的尸体会塞满港湾,随波起伏的密度之大,活人只需撒下渔网就能将他们压入海底。
当然,海堤或许能拯救他们——连波涛之母都无能为力之处。
但分隔沙洲的靛蓝水域如此深邃,即便人们每日投掷千块巨石、持续千年,仍不足以填平。
而修筑防护墙的代价,将等同于它所能挽救的生命。
伯拉勒斯人坚信,若想生存,唯有仰仗智慧与勇气。
库尔提拉斯人便是如此生存至今——若圣光嘉奖坚定信仰,那么海洋只臣服于果敢行动。
当年栖居在这严酷之地的水手们,其坚韧心性与机敏头脑,足以令当今傲慢的航海家们汗颜。
风和日丽时,可见长船扬着彩旗进港的奇景,领航员们划着小艇引导大船入泊。
而风暴来袭时,这田园诗便化作噩梦:岸上之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不幸的船只未及沙洲便粉身碎骨,拼命加固被上涨海水浸透的屋墙,暗自祈祷船上男女速速沉没免遭折磨。
因为当风暴降临伯拉勒斯,无论海上岸上无人幸免——除了人鱼。
那时人鱼还公开与伯拉勒斯比邻而居。
她们栖居在沿岸洞穴中,其深邃程度令任何测锤失效,凡人之躯永远无法潜至底部。
某些采珠人声称见过她们的居所,形容那是堆满沉船珍宝的宫殿神庙。
伯拉勒斯人如所有无畏的冒险者般质朴,对这些传说深信不疑。
他们都亲眼见证过人鱼的存在,确知她们如同海妖与鱼怪般真实。
她们有着与人类相似的手臂、头颅和躯干,但指间生着海鸥般的蹼,下肢化作鱼尾。
其面容姣好,蜷曲长发与肌肤呈现珊瑚海藻的斑斓色彩。
她们常坦然地踞坐礁石眺望船只,几乎每个伯拉勒斯人都曾目睹。
人们更熟知征兆:当人鱼紧贴礁石时必有最猛烈的风暴,而当她们坐在港口外噼啪作响的浮冰上编织发辫时,严冬便将降临。
渔夫们若是瞥见水中人鱼的身影,便会空手而归。
很快,水手们开始传言:只要在港湾里望见她们的身影,天气必将恶化。
于是人们轻易相信——人鱼并非预示风暴,而是亲手召来灾厄;倘若航程首日遇见人鱼,整趟旅途必将厄运缠身。
水手们信誓旦旦地说,曾目睹人鱼从海底掀起礁石,让船只撞上原本不存在的暗礁;或故意平息风浪,或搅浑海水戏弄船员。
整个伯拉勒斯都传说着这般惨剧:采贝妇带着日间收获返航时,被少女模样的生物拖入深渊;或是领航艇的桨手独自回港,同伴皆失,绿发人鱼在夜色里掀翻小舟,笑着看他们溺亡。
海潮祭司本该告诫水手们莫信这等迷信,他们确实尝试过——却不够坚决。
彼时港湾对岸的修道院不过是几间草屋围成的小小圣所。
若没有祭司祝福,几乎没有船只敢扬帆启航。
每艘离开伯拉勒斯的船都必须载一位海潮祭司——除非船员们想以沉没结束旅程。
许多祭司最终随船只葬身波涛之母的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