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此言…太过惊世骇俗。
”徐仪华强自镇定,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王爷乃陛下亲子,忠君爱国,戍守北疆,何来‘天命’之说?此等妄言,法师慎之!”
道衍闻言,非但不惧,反而发出一声低沉的笑,笑声中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沧桑和悲悯:“王妃何必自欺?雷霆雨露,岂独降于燕藩?周王何辜?湘王何罪?削藩之刀既已出鞘,不饮血,岂能回?王爷身处漩涡中心,如履薄冰,王妃难道真以为,谨小慎微,便能独善其身?”
他每说一句,徐仪华的心就沉下一分!周王被召!湘王处境堪忧!这些消息,这深居古刹的和尚竟也了如指掌?!而且,他竟将削藩的危机,看得如此透彻!直指核心!
“天命所归,非指僭越,乃应劫而生!”道衍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重重迷雾,“潜龙在渊,非其愿也。
然风云际会,时势所迫!当蛰伏时,需忍常人所不能忍!当奋起时,需行常人所不敢行!此中凶险,步步杀机,然…亦是唯一生路!王妃所求安神之道,不在符箓,而在…”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道,“…顺势而为,静待其时!”
顺势而为,静待其时!这八个字,如同惊雷,在徐仪华脑中炸响!这与那夜王爷情急之下吼出的“小不忍则乱大谋”、“以待天时”,何其相似?!难道…王爷的异常,真的与这“天命”、“劫数”有关?这和尚…是在暗示她,不要干涉,甚至…要支持王爷走上那条充满荆棘的“生路”?!
巨大的信息量和颠覆性的认知,让徐仪华心乱如麻。
她看着道衍那双仿佛能吞噬人心的眼睛,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此人太深,太危险!他的话,似真似幻,如同裹着蜜糖的毒药,又似暗夜中的指路明灯!
“法师…究竟是何方神圣?”徐仪华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贫僧道衍,不过一云游野僧,偶窥天机,不忍真龙困顿,明珠蒙尘罢了。
”道衍重新闭上了眼睛,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言尽于此。
王妃是聪慧人,当知何去何从。
请回吧。
若有机缘,贫僧自会与王爷相见。
”他下了逐客令。
徐仪华知道再问下去也得不到更多,深深看了道衍一眼,将他的面容、话语、尤其是那“顺势而为,静待其时”八个字,牢牢记在心底。
她微微颔首:“谢法师指点。
告辞。
”
带着满心的震撼和未解的谜团,徐仪华退出了禅房。
寒风卷着骤然变大的雪片,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寒噤。
天空,不知何时已阴沉如墨,铅云低垂,一场暴风雪似乎正在酝酿。
徐影立刻上前,为她披上厚厚的狐裘披风,低声道:“王妃,如何?”
徐仪华摇摇头,脸色凝重:“此人…深不可测。
立刻回府!”她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不仅仅是因为道衍惊世骇俗的言论,更因为…天色异变,让她莫名地担心起府中的王爷。
当徐仪华的车驾匆匆赶回燕王府时,天色已近黄昏,风雪愈发猛烈。
鹅毛般的雪片被狂风卷着,发出凄厉的呼啸,天地间一片苍茫。
她刚踏入王府正门,就见王彦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王妃!您可回来了!王爷…王爷他…”
徐仪华的心猛地一沉:“王爷怎么了?!”
“王爷他…午后在书房批阅奏报,突然晕厥过去了!陈太医正在诊治,可…可王爷到现在还没醒!而且…而且浑身滚烫,呓语不断!”王彦的声音带着哭腔。
什么?!徐仪华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她顾不得仪态,提起裙裾,在漫天风雪中,朝着寝殿的方向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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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内,灯火通明。
陈太医眉头紧锁,正在为昏迷的青年朱棣(意识B)施针。
床榻上的朱棣,脸色潮红,嘴唇干裂,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身体不时地抽搐一下,口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
【“不…本王不服…杀…杀光他们…”】
【“仪华…别怕…朕…护你…”】
【“装…装下去…姚…姚广孝…”】
那呓语断断续续,混乱不堪,却字字如刀,刺入刚刚冲进殿内的徐仪华耳中!
“杀光他们”?“朕”?“装下去”?“姚广孝”?!
徐仪华如遭雷击,僵立在门口!风雪从她身后敞开的殿门灌入,吹得她遍体生寒,却远不及心中那瞬间冻结的恐惧和惊骇!
陈太医见到王妃,连忙起身,满脸忧色:“王妃,王爷此症来得凶猛!急怒攻心,外感风寒,邪热内蕴!高热不退,神志昏聩,呓语连连…此乃…凶险之兆啊!”
凶险之兆?!徐仪华踉跄一步,扑到床前,紧紧握住丈夫滚烫的手。
那手,即使在昏迷中,依旧紧紧攥着,仿佛握着无形的刀剑。
他口中混乱的呓语,如同魔鬼的咒语,在她耳边萦绕。
【“装…装下去…”】昏迷中的朱棣,眉头紧锁,仿佛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又像是在进行着某种艰难的斗争。
徐仪华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缓缓沉向无底深渊。
道衍的话语再次回响:“潜龙在渊…感应天命,龙魂初醒之兆…顺势而为,静待其时…”
难道…王爷的“病”,这诡异的高热与呓语…真的不是简单的病症?而是…那所谓的“龙魂初醒”?是“天命”降临的征兆?!那呓语中的“朕”…又是什么?!
她猛地抬头,目光如同利剑,射向侍立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