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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在东京的饭店里,就算有人看见,也可以说是商量工作上的事情或假称只是单纯的朋友而打混过去,但是在镰仓的饭店共进晚餐,任谁看到都会认为两人有相当亲密的关系,这也没办法,湘南一带本就有老朋友和亲戚,未必不会碰上。
难得在久木心中逞强与怯懦这样交锋,到最后就这么说服自己。
只要说正好有事来这里,顺便和认识的女性吃顿饭就没问题。
主意一打定,调回视线,只见凛子挺直着背,姿态优雅地凝视着夜晚的窗户。
她那沉稳的侧面,有着任谁看到都无所谓的坚定与沉着。
进餐前,侍酒师过来询问喝什么饮料,久木先点了白葡萄酒,正吃着前菜,经理用大盘盛着近海捕捞的鲍鱼送过来给他们看。
“做清蒸和奶油两吃好吗?”
因为很新鲜,生吃似也不错,但还是听凭师傅处理。
面对的窗户上依旧倒映着餐厅内景,连附近座席上的每个客人的表情都看得清楚。
“不知有没有认识的人?”
久木喝下一口葡萄酒,试探地问凛子。
“离横滨这么近……”
凛子的娘家是横滨的有历史的进口家具商,大学也在横滨念的,这一带熟人应该不少。
但是凛子头也不回,很干脆地答道:“一个也没有。
”
从进饭店开始,凛子就没有胆怯的感觉,那态度到现在依然没变。
“刚才太阳下山时,你看起来有些落寞,是想家了吗?”
“你是说我?”
“两天不在家……”
凛子拿着酒杯微笑道:“我担心的是猫咪。
”
“猫咪?”
“我出来时它不太舒服,不知道怎么样了?”
久木知道没有小孩的凛子养了只猫,但听她说望着渐黑的天空时所想到的是猫,多少有些愕然。
但紧接着,久木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喂猫的男人的身影。
此刻,凛子的先生在老婆不在的家中和猫独处吗?
老实说,他很在意凛子的先生和家庭,但真要开口探问,却又有些困惑,心里面虽然很想知道,但同时也担心知道太多反而会怕。
但是刚才听凛子说两天不在家,担心的只是猫,反而她先生的事再次让他心悬。
“那猫吃什么?”
“我准备了猫粮,我想不要紧吧!”
那么,她先生吃什么呢?久木虽然在意,但现在问到这个显然就是多余了,至少不适合当做此刻两人享受进餐乐趣时的话题。
侍酒师过来为他们斟酒,侍者像配合好似的送上做好的鲍鱼。
牛排煎得恰到好处,轻烤制的鲍鱼配着烧肉薄片。
法国菜中久木也喜欢能够充分发挥材料优势的口味清淡的菜式,凛子这一点似乎相同。
“开动!”
性爱之后,凛子似乎觉得饿了,她开心地吃起来,刀叉用在她手中总是美得毫不做作。
“真好吃!”
吃饭的时候凛子变得专注而天真,看着凛子,久木的思绪又回到刚刚不久前的床上场面。
这话确实难以启齿,不过“真好吃”的确也是凛子自身的写照,那柔中带紧的玄妙触感,才真是美味中的美味。
凛子根本不知道男人正想像着那事,专心地吃着鲍鱼,受到她的影响,久木也把清蒸鲍鱼送进嘴里。
吃完饭时九点稍过,他们喝完了一瓶白葡萄酒、一瓶红葡萄酒。
凛子酒量不算好,从脸颊到前胸微微带着酡红,是性爱余韵更添加了醉意吗?她眼角也有些倦意。
久木比平常醉得快,但不想就这么回房休息。
走出餐厅,探头看看大厅深处的酒吧,人声混杂,只好死心回房。
“到外头看看吧?”
凛子一说,久木立刻打开通往室外的门,屋前就是庭院,往前走十米是树丛,眼前荡漾着夜晚的大海。
“有海的味道。
”
有一点风,凛子抒胸吸气,任凭微风轻拂鬓发,久木也配合她的动作深呼吸,感觉海更逼近身边。
“江之岛围在光中……”
如同凛子所说,街灯和车灯照射下的海岸公路勾描着缓缓的弧线到小动岬,自岬尖突出至海上的江之岛,在海边的光亮中像军舰般浮现,位于山顶上的灯塔光芒,随着夜深更增亮度,从山丘上锐利地射进幽暗的海面。
“好舒服啊……”
久木靠向迎风而立的凛子,因为手上端着酒杯,无法拥她入怀,只凑近脸深深一吻。
在海岸的清爽气息中,知道两人接吻的只有灯塔的光。
“我去拿酒,威士忌好吗?”
“我要白兰地!”
在海风吹拂的夜晚,庭园一隅有着像是招呼两人来坐的白色桌椅。
离开餐厅时以为醉了,但被夜里的海风一吹,觉得还没喝够。
“这是可以看见海的私人酒吧!”如同凛子所说,除了夜空闪烁的星星和浮在海上的灯塔光芒外,没有东西可以潜入他们之间。
在这秘密的酒吧中举杯共饮,这个小小角落霎时像脱离现实、浮游在梦中世界一般。
“真想就这样不动了。
”
凛子的真正意思是两人就这么一直吹着海风,还是不要回东京去?久木想进一步试探。
“那么就一直待在这里?”
“你也一起留下吗?”
“只要有你……”
两人就这么望着夜空,不久,凛子呢喃道:“可是,很难吧!”
这是什么意思?久木不懂,他改为想到自己的家庭。
没有人知道久木此刻在这家饭店。
昨天离开公司时只对办公室的小姐说要“早点回去”,对太太也只说“有事要调查,去京都两天”,太太没有多问,她以为要知道他人在哪里,打电话问公司就知道。
独生女儿结婚后,家里就剩下夫妻两个,太太正热衷于熟人介绍的陶器厂商营业顾问的工作,常常比久木回家还晚。
夫妻间也只有些例行性交谈,没有一起吃饭出游的雅兴。
即使如此,久木也不曾想过要和太太离婚,他只是厌倦现实,不再有心动的感觉,但夫妻到了这个年龄都是这样,他自己也明白。
至少,在认识凛子以前,他是这么想,也觉得这样就好。
久木刚起的思绪又让新从海上吹来的夜风给吹到另一端的天空去,代之而来的是担心起凛子的家庭。
“刚才你说担心猫咪,那你先生呢?”
在餐厅人多问不出口,在辽阔的夜空下胆子就大了起来。
“你两天不在家不要紧吗?”
“以前也曾在外面过过夜。
”
凛子像告诉星星似地仰望夜空回答说。
“有时是为书法的工作随老师到各地上课,有时是开展览会。
”
“那……这次也是用这个理由吗?”
“不是,我说今晚要见朋友。
”
“连续两天?”
“有个好朋友住在逗子,周末嘛!”
她是用这个藉口混过她先生吗?就算真是这样,万一家中有急事要联络她怎么办?
“你朋友知道你在这里吗?”
“我约略提过,没问题的。
”
什么没问题呢?久木还是不太明白,凛子干脆地说:“他不会找我的,他喜欢工作。
”
凛子的先生是医学院教授,或许一直会待在研究室里,但这样是否太过放心呢?
“他有没有怀疑过你?”
“你在担心我吗?”
“你先生要是知道了就不妙啦……”
“他如果知道了,你会困扰吗?”
久木深深地呼一口气,咀嚼着凛子刚才的话。
刚才女人问男人,我先生要是知道了我和你的亲密关系会困扰吗?乍听之下像是问句,事实上却是表明女人已有被丈夫万一知道的觉悟。
“你先生知道我们的事吗?”
“这……谁知道?”
“没说什么?”
“没有……”
刚刚觉得这样就放心了,凛子又像是事不关己似地说:“或许他是知道的。
”
“没明白问过你?”
“不是没问,可能是不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