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瞧瞧锦锦,她虽说是个女孩儿,可比男孩儿身体还壮,嗓门儿还洪亮,不信您瞧一眼去。
”今天,我心血来潮,盼望一幕合家欢。
不知是我手上菜刀的作用,还是那窗外的鞭炮声也鼓舞了奶奶的心潮,反正她真的听从了我的话,扭身挪向了婆婆的房间。
而我也不由自主跟在了她的身后,当然,我先撂下了菜刀。
锦锦正在和婆婆玩儿拨浪鼓,一人拿一个,摇得是无比兴奋,毫无乐感。
见奶奶推门而入,婆婆竟一怔。
想想也是,奶奶真是难得屈尊莅临。
这会儿,锦锦正躺在公婆的大床上,笑得小脸儿如新衣一般红艳艳。
锦锦一偏头,盯住了她的太奶奶,随后,她就咯咯咯笑成一团,小胳膊小腿儿也忙活得令人眼花缭乱。
我心说,这孩子还真争气,如果喜兴到了这个份儿上,还讨不到太奶奶欢心的话,那从今以后,也省得我再给她们之间架设桥梁了。
奶奶笑了,笑得很浅,笑得很不情愿,可她终究是笑了。
见了这一幕,我险些哭了。
“妈,您看她跟阳阳小时候简直一个样儿。
”在孩子的问题上,我婆婆是我的同盟军。
我们把锦锦当个宝,就巴不得四处献宝。
“这眼睛,这嘴,是像。
”奶奶对锦锦越凑越近。
“女孩儿就是像爸爸,长大了也爱和爸爸亲。
”我在一旁补充说明。
锦锦还在笑,嘴里咿咿呀呀的,贫气得要命。
奶奶缓慢地从衣兜里掏出手,颤抖地伸向锦锦,终于,碰上了锦锦那手感堪比丝绸的肌肤。
而这时,锦锦那粉嘟嘟的小嘴儿一噘,竟嘬出一个响来,好似亲了她那太奶奶一大口。
奶奶乐了,乐得嘎嘎嘎的,乐得皱纹更加深邃,双手颤抖得更加剧烈。
这个孤独的老人,养育了一个儿子一个孙子,而他们都早已硬朗得不再会承欢她的膝下。
而锦锦,她是个天使,她手上握着打开我们心门的钥匙,只要你不抗拒她的靠近,她就会把开阔和灿烂赐予你。
等我做熟了饭时,奶奶,婆婆还在一左一右逗弄着锦锦。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这小宝儿可真乖。
不光是乖,还机灵呢。
阳阳小时候也是,见人就笑。
哎,一晃阳阳都这么大了。
这不是又有小的了吗?可惜是个女娃娃啊。
女孩儿有什么不好?妈,您一辈子都是带男孩儿,这换个样儿,多好。
夜色已黑漆漆了,窗外烟花不断,鞭炮声不绝于耳。
我童佳倩平生第一次认为,过年的喧闹太肤浅,平和的温馨才最可贵。
八道菜剩下了六道半,我们这三个妇女同志的胃口,再大也大不到哪儿去。
电视上没完没了的歌曲大联唱和聒噪的相声小品,实在是唤不回奶奶那已远去的青春,早早地,她就倦极睡去了。
临睡前,她攥了攥锦锦胖乎乎的小手,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已实属难得。
锦锦吃了个饱肚儿,也知足地睡去了九霄云外,我和婆婆守在她的小床边,仿佛哼哈二将。
有了窗外的喧嚣,我和我婆婆的谈话就俨然成了“轻谈”,并不足以影响她的睡眠。
“房子找得怎么样了?”这问题婆婆天天含在嘴里,却终于在今年的年根儿底下问出了口。
“差不多了。
”我含糊且虚假地回答。
要找房子搬是我童佳倩的提议,我自然不能说房市太冷酷,希望真渺茫之类的丧气话。
说白了,我这就是外强中干。
“在这儿住得不好吗?”婆婆比我坦诚,挽留之意溢于言表。
“也不是不好,只不过我和易阳想独立独立,住在家里,永远长不大。
”我说得冠冕堂皇。
“那白天你们上班,小宝儿怎么办?”
“我们打算找个保姆。
”
“哦,哦。
”婆婆第一个“哦”饱含讶异,第二个“哦”则深藏失意。
她的自信心大概叫我那区区几个字摧残得支离破碎。
保姆?原来我的全心全意尽心尽力还不如一个保姆。
我童佳倩也不懂了。
活到了这把年纪,把人生大事几乎也都活过去了,可怎么却越活越糊涂,越活越没人性了?我想创造跟亲生女儿亲近的环境,有错吗?我想让亲生女儿远离溺爱,坚强成长,有错吗?可为什么我却非得不得已打破旁人的充实生活,蹂躏了旁人那颗肉做的心?这不是我的本意。
刘易阳及时回来了,他的开门声,成功控制住了我和我婆婆之间那敏感到紧绷的气氛。
刘易阳一见到我就把我抱住了,当着他妈的面儿,就在我脸上啵啵啵亲了三口:“佳倩,就让我们携手这么一年一年走下去吧。
”我立马红了脸,推开他:“去你的。
怎么又喝酒了?不是加班吗?”“大过年的,完工了老板还不赏杯酒喝?就一听儿啤的,没事儿。
”说完,刘易阳又走过去抱了我婆婆:“妈,感谢您的养育之恩。
”我婆婆脸也红了:“你这孩子。
”刘易阳亲完大的,亲完老的,又冲着锦锦这个小的去了。
我和我婆婆不约而同一出手,一左一右擒住了他的双臂:“你这一身酒气,离她远点儿。
”刘易阳嘿嘿一乐:“你们真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女人,哦,还有我奶奶,四个。
她睡了吧?”
我哭笑不得。
闹了半天,我和刘易阳这一无所有,对我而言是寄人篱下的婚姻,成全的是他的完美人生。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四个女人,虽说彼此间存在着难免的磕磕碰碰,可却东南西北滴水不漏地围绕着他。
真是便宜了这厮了。
刘易阳打电话给他爸,原意是远距离地拜个年,顺便充作和事老,缓解缓解他和我婆婆之间的紧张关系,自打他说过年要去旅游,他和我婆婆就谁也没理过谁。
在这件事儿上,我是站在我婆婆这边儿的,春节本来就是一家人团圆的日子,你出去逍遥自在了,在老伴儿面前怎么还不能服服软儿?
可结果,这电话一打,刘易阳的酒算是彻底醒了。
他刚说了一句:“爸,过年好。
”电话那边就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饺子熟了。
这电话,刘易阳采用的是免提方式,所以,不光是他,也不光是我,就连那故作矜持,尚远远站在一边的我婆婆,也清清楚楚听见了那悦耳的女声。
饺子?这才十一点,我们这儿的饺子才刚包完,等着新年钟声一响,开水下锅,可电话那边的却都已经熟了。
真是个急性子的女人。
刘易阳醒了,我婆婆懵了,只有我童佳倩见过世面,三下五除二就明白了个大概。
这八成是那个摇曳生姿的女人,而我公公那所谓的“旅游”,十成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爸,您在哪儿呢?”刘易阳问出这白痴话来。
“我这儿有事儿,明天再说吧。
”我公公好似是对饺子迫不及待了。
真是的,在家也没少吃我童佳倩包的饺子,三鲜的,猪肉的,羊肉的,茴香的,扁豆的,纯素的,花样百出,好吃得不得了。
怎么到了外面,还急成这样。
我婆婆关上了房门,说困了,睡了,不吃饺子了。
刘易阳愣头青似的伸手就想要拍门,我一把揪住他:“你想说什么啊?你能说什么啊?明天再说吧。
”刘易阳像抓救命稻草似的抓住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