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那手上的力道再重一分,我脚底下的鞋跟至少会折断一根。
“怎么了怎么了?你这风风火火偷偷摸摸地,是要干什么啊?”我立定站好,抚平在魏国宁手下变皱的衣褶。
“童佳倩,这次你得帮帮我。
”魏国宁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如雨后春笋。
“怎么?特蕾西怪你们卖不出那瓶瓶罐罐?这我也没办法啊,能想的我都想了,能写的我也都写了,一贯注重科学观的我,这次把镇宅之宝这种词儿都用上了,我是已经黔驴技穷了。
”我从包中掏出一包纸巾,递给魏国宁擦汗。
“不是,不关特蕾西的事。
”魏国宁接过纸巾,无意擦汗,光攥在手里:“不对,也关她的事。
”
“到底是什么事儿?”我也好奇了。
“林蕾来了。
”魏国宁的答案是如此简单,如此明了。
“林蕾?”这个名字大众得很,也耳熟得很:“你老家的那个?”
“嗯,就是她。
昨天她没跟我说一声就来了北京,还找到我住的地方了,说是要给我一个惊喜,结果,结果最后我倒把她给惊了。
”
“哦?具体说说。
”这“惊喜”一词真是暗藏玄机。
那天,当陈娇娇去找崔彬吃饭,企图给他个惊喜时,也反倒让正在相亲的崔彬给惊着了。
“我厕所里有一双丝袜,女式的。
”
“这还不好办?你就说,是你给她买的。
”
“童佳倩,你能不能正经动动脑子?如果是新的丝袜,谁会放厕所里?又如果你老公指着双穿过的丝袜说是给你买的,你接不接受?”
“他敢,”我一下子火冒三丈:“看我不打折他的腿。
”
“你看,这就对了。
不过林蕾跟你不一样,她性子软,不会骂不会打,只会哭。
”魏国宁的汗珠开始往下滴答:“可这我就更受不了了。
”
“那袜子是特蕾西的?”
“除了她还能有谁?”
“她这毛病可真害人,进门就爱脱鞋脱袜子,怎么出门时也不记得穿全乎了再走?”
“我那儿她的东西又不止这一双一样,哎呀,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还跟我说这没用的干什么。
”
“那你惦着怎么办?我看你这意思,你好像还是很爱林蕾。
”一个男人出轨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根本不怕让你逮着他出轨。
只要他怕,就说明你还能降住他。
“我一直很爱她,以前爱,现在爱,以后也爱。
”这几个“爱”字从高大健硕的魏国宁嘴里吐出,顿时柔和了他的形象,是真正的铁汉柔情。
“那不如就向她坦白吧,告诉她你是为了北京户口,为了高升,为了钱,为了早日买房扎根北京,为了娶她给她过好日子,才这么做的。
”这一切,都是魏国宁一点一点亲口吐露给我的。
“不行,这绝不行。
”魏国宁斩钉截铁:“我是一个男人,我有男人的自尊。
我这么说,你可以觉得可笑,觉得我说一套做一套,但我就是这样,可以让这世界上所有人鄙视,但绝对要在林蕾面前做一个真正的男人。
”
又是自尊,又是男人的自尊。
刘易阳可以在我面前真实,但一定要在我的亲朋好友面前维持他的傲骨,而魏国宁则恰恰相反,他可以为了在他所爱的女人眼里呈现骄人的男儿气概,而向一个比他年长太多太多的女人出卖他青春的身体。
这都是因为男人的自尊。
“我不会笑你,因为男人的自尊这种东西,正困扰着我。
”
“所以童佳倩,你一定要帮帮我。
”魏国宁自身难保,自然无暇关心我的困扰。
“你想我怎么做?”
“你跟我去见见林蕾,把那双袜子认下来。
”
“我认?我认就能替你解围了?难道我童佳倩不值得令其他女人介怀?”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是想,你来编个理由,比如说你和你老公吵架,离家出走借住我家,或者比如你老公对你不忠,所以你成心利用我报复他,在我家布置好了,再引他过来让他看。
”
“喂,魏国宁,你自己遭了难,也不用这么咒我吧?何况,除了吵架就是不忠,你以为林蕾会信吗?她生活环境那么简单,思想那么单纯,她才不信这男女间会有那么复杂,那么丑陋。
”
“对,你说的对。
她就是单纯,就是不相信我会做对不住她的事,所以只要我们给她一个解释,她就会相信的,因为她愿意相信。
”
“那就把你的丑事解释成我和我老公的丑事?”
“童佳倩,算我欠你的。
”魏国宁给我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吓得我连连后退。
他的这一举动,充分表露出了他骨子里根深蒂固的纯朴,这与他和特蕾西的种种所作所为相去甚远。
人就是这种矛盾的动物,体内先天的和后天的特质时时刻刻在较量,一轮一轮地,不知谁会占据上风。
这一个上午,特蕾西心情大好,因为硕元签了一大笔订单,售出了一大批台湾制造的床品。
这单虽是销售部人员甲签的,但销售部的其他人员乙丙丁等等,也皆会拿到一笔虽不如人员甲的丰厚,却也比没有强的奖金。
这是硕元的老规矩了,按特蕾西的话说,这是为了鼓励队伍的团结性,防止窝里斗。
为了令队伍更加团结和睦,特蕾西在大订单签订后,还会习惯性请员工吃吃甜品,喝喝咖啡奶茶之类的,而她的这等小恩小惠,还真至少会令全公司喜笑颜开一番。
而今天,就在全公司喜笑颜开之际,魏国宁正一个人躲在楼梯口给林蕾打电话,唤她中午出来吃饭,跟他,同时也跟我。
在这时,我尤其佩服林蕾的气性。
这要换了我,在刘易阳的身边搜出一双丝袜来,别说再听他的电话了,我不把那丝袜塞他嘴里,再给他贴上胶带,就算便宜他了。
而就在魏国宁忐忑不安,抓耳挠腮之际,我面前的特蕾西正在和广大手下分享着香喷喷的蛋挞。
她神采奕奕,笑声琅琅,焕发着与她的打扮尤为吻合的青春活力,俨然对她那小情夫昨日的遭遇一无所知。
魏国宁说过:“特蕾西并不知道有林蕾这个人。
”
“嗯,她的确没必要知道。
”那时我说。
“她跟我说,她不希望我有别的女人。
”那时魏国宁说。
坦白说,我没想到特蕾西会对魏国宁有这种“希望”,没想到这一段在我看来大抵上是你卖我买的关系中,还夹杂着“忠诚”这种苛求。
那么倘若今天,特蕾西知道了林蕾的存在,知道了自己的小情夫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