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
清商萧索,浮云在太虚峰间飘游,穆远在一个墓碑前,已跪了两天两夜,未开口说只字片语。
他不是傻子,也很少做这种无意义的事。
但这一回,他要跪到自己清醒为止。
他真的不够清醒。
这已是第三天,退食,滴水未沾。
他的武功再好,内力再高,也开始觉得头晕虚弱。
可是,只要一闭上眼,便会看见一双水灵湿润的眼。
他的颈项似乎依旧被那双柔软的手搂着,唇上还有她的余温。
他从来不知道,与她走近会是这样。
那一个险些得手的夜晚过后,他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
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会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他试图找一些事来做,以分散注意力,得到的结果往往是看不见她,便又开始心烦意乱。
是如此想要看牢她,令她长陷缧绁,不让任何男子看她,不许她再想任何男子,包括上官透。
可他知道,他不能这样想。
这一切对他的复仇大计,有百害无一利。
他正头脑混沌,便听见有老者在身后说道:“你对重雪芝动心了,是吗?”
“不,我只是……”
老者打断他道:“当初我便告诉过你,要么选择不计前嫌,要么复仇到底。
若走了中间路,恐怕你不杀她,待她知道真相,也会杀你。
”
穆远埋下头去,嘴唇苍白,声音也有些干涸:“我知道……爷爷。
”
此刻,雪芝已回到重火宫,哄好了许久没见娘怒气冲天的重适,打点了内务,便开始考虑下一步的行动。
之前英雄大会的计划被虞楚之打断,短期内便再无和释炎在人多之地交手的机会。
而由于招式未满两百,释炎也没要他们履行诺言。
接下来,只有从柳画身上下手。
派人跟踪她,完全是无头苍蝇瞎撞,但雪芝还是没有放过这一机会。
这些年,柳画一直住在画剑庄,生活单调无聊得很:早上起来梳妆打扮,处理帮派内务,练剑;下午若有事便外出,无事则做针线女红;黄昏时分,偶尔会下厨做饭;晚饭过后沐浴,接下来睡觉。
看这状况,似乎是没什么好研究的,除了诡异的沐浴时间。
雪芝非常不理解,一个天天沐浴的人,居然一洗便是一个半时辰,还不带休息,其间也没有丫鬟伺候。
所以,五日过后,她便开始寻找新的办法。
柳画那边只是让人跟着,有异样再向自己汇报。
十日以后,那弟子又带回来和以往一样的答案。
只是,睡觉之前的活动多了个画画。
雪芝道:“画画用了多少时间?”
“一个多时辰。
”
“那她是不是过子时才就寝?”
“不是,她睡很早。
最近她沐浴很快,两盏茶的工夫便会出来。
”
十五日以后,穆远回来,并带消息说,七樱夫人最近接了一个大活儿,死伤不少人。
同一时间,那弟子又回来道:“柳画最近晚上不画画,沐浴又超过一个半时辰。
”
原以为是巧合。
但经过两个月的观察,雪芝发现了柳画的沐浴规律:平时,她沐浴时间都会超过一个半时辰,而七樱夫人在江湖中活动多时,沐浴的时间便特别短,两盏茶的时间便可以出来。
难道,七樱夫人和柳画,甚至“公子”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还是说,七樱夫人便是“公子”?雪芝被自己这一个猜想吓住。
但她急于知道答案。
几日后,她得知消息,那向自己示爱的古董商左阳,即将在腊月为女儿开满月宴,邀请了许多达官贵族、知名门派及武林高手,重火宫也在邀请名单中。
她从不参加这种宴席,何况想起这左阳老婆还大着肚子,他便来勾搭自己,她更感到不屑。
只是为了支走穆远,她让他专门跑去洛阳拿邀请函。
穆远对她的行为感到不解,但也没多问,很快便出发。
接下来,她去了画剑庄。
在庄外角落静候两天,雪芝大致观察出,这门派确实如探子所说,防守不算森严。
于是,第二天晚上,她换上夜行衣,神不知鬼不觉地探入庄内。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她找到了柳画的浴室。
窗上挂着纱帘,纱帘上透着点火光。
浴室前回廊上站了几个丫鬟,但无人进去服侍柳画。
雪芝跳到房顶,借着月光,用剑锋刮开一片瓦,往里面看去:室内雾气腾腾,木桶里装满花瓣和水,却没有人。
再掀开几个瓦片,确定里面没人。
看这水的热度,柳画应该才进去不多时。
按之前的规律,她会在一个半时辰内,回到这个房间。
而这期间,不论她去了何处,这浴室里都定有秘道。
柳画一点也不可怕。
雪芝可以用一根指头将她击倒。
但是,柳画后面那人才令她担心。
她一面希望柳画的去处,会对她调查公子的事有所帮助,一面又害怕和公子正面交锋时,自己会孤身一人。
经过三番思考,她还是决定留在屋顶,观察一阵子。
这浴室很普通,有一个靠墙的巨大木桶,木桶一侧是个高台,台上有通水的竹管和一个空篮。
竹管正在滴答滴答滴水,旁的地面上摆着木瓢、木盆等。
墙上挂了一个小木勺。
墙角有一堆新鲜皂角。
浴室东西两面墙上各有一扇窗,南墙上是通往长廊的门,北墙上是一幅巨大的仕女竹画,墙后是高山。
所以,基本排除有通往庄外秘道的可能性,只可能是地窖或者山洞。
雪芝耐心等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等来动静:浴室内,北墙上的竹画往上卷起来,露在后面的是一面石壁。
石壁由两块巨形方石拼凑而成。
后面有人在推巨石般,那两块巨石原地旋转了半圈——原来,那是两座石门。
柳画披散着长发,从里面走出来,又将石门关上。
她在几乎已经干透的头发上泼了点水,吹熄油灯,离开浴室。
她走了一会儿,丫头们还在门口看守着,似乎打算在这儿站一个通宵。
但是对雪芝来说,这些看守人形同虚设。
她轻轻一翻身,便从窗口钻进了浴室。
她擦亮火折子,推起竹画,开始研究那个秘门,很快悲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