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认真的表情,陆江庭笑了:&ldquo好吧,明天我让秘书订机票。
你早点休息。
&rdquo
&ldquo好的,晚安。
&rdquo
宁时修没有给自己放太久的假,出院不久后就回设计院上班了。
因为他的情况特殊,领导建议他将援疆的项目交给别人去做。
其实领导原本就不想让他接这个活儿,单从技术方面考虑,那边的工程也不是难事,让宁时修负责这个实在有点大材小用。
但是宁时修自己主动请命要去,院里当时正好也没有其他急难险重的项目,没理由拒绝他。
但是眼下,他身体条件不允许他再去那么艰苦的地方工作,院里就想给他安排一些顾问专家类的活儿,负责指导新人设计。
但他还是拒绝了,而且怎么劝都不行,最后只答应暂时不出差,留在B市,但项目他是要跟到底的,而且有需要的话,他还是会配合出差。
刘玲听了宁志恒打电话跟她抱怨这些时,也气得够呛:&ldquo他的情况要多休息,现在哪能由着他这么糟蹋自己?&rdquo
宁志恒叹气,眼泪都快流下来了:&ldquo我说没用。
刘医生,要不你劝劝他,他最听你的了。
&rdquo
如今的刘玲不光是宁时修的老同学,还机缘巧合地成了他的主治医生,所以在宁志恒眼里,刘玲的话就是金科玉律,必须要服从。
而且他早就知道,刘玲在宁时修心里的地位非常重要。
&ldquo您说哪儿的话!&rdquo
&ldquo知子莫若父。
他这臭小子,在意的人没几个,除了我就是&hellip&hellip&rdquo说到这里,宁志恒的脑子里第一个出现的人竟然是许冬言。
他顿了顿继续说:&ldquo除了我就是你了,所以你说话比谁都好使。
&rdquo
&ldquo我再劝劝他吧&hellip&hellip&rdquo刘玲若有所思地应着,脑子里却在想着他真的还那么在意她吗?
见刘玲不再说话,宁志恒心里直犯嘀咕,难道是他说错什么了?把刚才的话来来去去地想了一遍,他突然意识到,如今的宁时修已经不是当年的宁时修了,无论他本身多优秀,但因为这病,又有哪个女孩子会愿意赌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他那样说,刘玲自然会不高兴。
想到这里,宁志恒除了感到深深的无力和心痛,甚至还对刘玲生出一点点怨气。
可是刘玲毕竟还是宁时修的主治医生,于是他好脾气地解释道:&ldquo刘医生,你别介意啊,我说这话没有别的意思。
&rdquo
刘玲回过神来笑了笑:&ldquo我哪儿会介意?您放心吧,叔叔,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换个心都不是什么难事。
&rdquo
&ldquo但愿吧&hellip&hellip以后免不了麻烦你。
&rdquo
&ldquo您跟我还客气什么!对了,我想周末去家里看看他,顺便&hellip&hellip劝劝他。
&rdquo
宁志恒喜出望外:&ldquo好啊!你看几点方便,我让司机去接你。
&rdquo
约定好时间,送走了宁志恒,刘玲不禁又叹了口气&mdash&mdash这世界上真的没有太完美的事情,宁时修真的什么都好,可惜就是得了这个病,还是个不治之症。
周末时,刘玲如约到了宁时修家。
她是跟宁志恒约的,宁时修事先并不知道,但见到刘玲他并不觉得意外。
他简单地跟她打着招呼:&ldquo来了?&rdquo
刘玲笑了:&ldquo嗯。
你刚起来啊?&rdquo
&ldquo是啊。
&rdquo宁时修挠了挠头发,脸上还有着惺忪的睡意,&ldquo我爸呢?&rdquo
&ldquo刚出去了。
&rdquo
宁时修轻笑一声,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盒新鲜的牛奶,喝了几口。
刘玲说:&ldquo你这样对胃不好。
&rdquo
宁时修看了她一眼,仰头又喝了几口,把空了的纸盒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ldquo习惯了。
&rdquo他不经意地抹了抹嘴。
刘玲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用,也就没再多说。
她耸耸肩站起身来,抬头打量了一下这栋房子:&ldquo我第一次来,你不带我看看?&rdquo
&ldquo好啊,看看。
&rdquo宁时修指了指客厅旁边的两道门,&ldquo那是我爸的房间和书房,我的在楼上。
&rdquo
刘玲笑了:&ldquo可以上去看看吗?&rdquo
&ldquo当然。
&rdquo
刘玲得到允许先上了楼,宁时修懒懒地跟在她身后:&ldquo左手第一间是我的房间,里面那间是画室。
&rdquo
&ldquo右边这间呢?&rdquo说着刘玲的手无意识地搭在了那间房门的门把手上。
&ldquo别!&rdquo
其实刘玲并没有想要推门进去的意思,但也完全没想到宁时修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她不由得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宁时修低头轻咳了一声:&ldquo里面那间是画室。
你不是一直要看我的画吗?&rdquo
刘玲笑了笑:&ldquo藏了这么多年,今天终于肯让我看看了。
&rdquo
&ldquo不是藏,就是觉得没什么可看的。
&rdquo宁时修快走了几步,走到她前面推开了画室的门。
刘玲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右手边的房门,跟着他走进画室。
一进去她不由得笑了笑:&ldquo太没诚意了吧&rsquo?&rdquo
画室里除了一些工具,竟然一幅作品都没有,看样子像是被人刻意收拾过的。
宁时修愣了愣说:&ldquo哦,我忘了,我住院期间我爸让人收拾的,出院后他都不让我画了。
&rdquo
&ldquo对,有空你还是要多休息。
不过画画也是培养性情,你自己把握好不要太累,也可以画。
&rdquo
宁时修笑了笑,不置可否。
刘玲做出很失望的样子:&ldquo怎么办呢?什么都没看到。
&rdquo
她走到画板对面的角落里,踮起脚坐在桌子上:&ldquo要不这样,你画我,怎么样?&rdquo
宁时修看着她,脑子里却浮现出了另一个人的样子。
原本这房间里都是她的画像,后来是他让宁志恒收起来的。
他不想看到那些画像,更害怕看到那些画像。
他盯了刘玲好一会儿,低头摸出烟盒,抖出一支烟来:&ldquo我不会画人,画点景和物还行。
&rdquo
他正要点烟,突然手上一空,烟被人夺走了。
&ldquo你还要不要命了?&rdquo
宁时修头也不抬,从刘玲手里拿回烟直接点上,缓缓吸了一口才说:&ldquo命是我自己的。
&rdquo
刘玲看着他,声音突然软了下来:&ldquo时修,你别这样。
&rdquo
宁时修无所谓:&ldquo我哪样了?&rdquo
&ldquo你别泄气,有病咱治就行。
&rdquo
宁时修似乎笑了一下;&ldquo你是专家,你告诉我怎么治?&rdquo
扩张性心肌病,又名充血性心肌病,心肌收缩功能减退,最终出现心力衰竭。
病情呈进行性加重,死亡可发生于疾病的任何阶段。
最终、最有效的治疗方式就是心脏移植。
这些东西他在知道自己患病的第一时间就查过了。
当他看到&ldquo死亡可发生于疾病的任何阶段&rdquo这句话时,也曾感到措手不及,可是很快,他就淡然了。
毕竟那是所有人的归宿,只是有人早一点、有人晚一点罢了。
刘玲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她只是夺过他手里的烟,有些粗鲁地掐灭在床头柜上:&ldquo等找到合适的心脏,你还会和正常人一样生活。
&rdquo
&ldquo是吗?&rdquo宁时修淡淡地说,&ldquo合适的心脏哪儿那么好找?&rdquo更何况,这么重要的&ldquo部件&rdquo都换了,他还是他吗?
刘玲看着他,沉默了片刻说:&ldquo是不好找,所以在那之前,你要听我的,避免劳累、注意饮食,还有,戒烟戒酒。
&rdquo
宁时修无奈地笑了:&ldquo听你这么一说,突然觉得人生好无趣。
&rdquo
刘玲看着他说:&ldquo我这次来其实是有件事要跟你商量:美国最权威的心脏病专家布鲁斯先生下周要到N市去做一个学术交流,我想让他给你看看。
他的行程很满,改道B市是没可能的,所以只能我们去。
我发邮件给他表达了一下我们的意思,他表示愿意给我们一点时间。
我跟他约了周四,所以我们最晚周三就得出发。
&rdquo
听刘玲说完,宁时修说了句&ldquo谢谢&rdquo。
刘玲刚想说点俏皮话,又听宁时修说:&ldquo真的,谢谢你。
但是我这情况你我都知道,就别折腾了。
&rdquo
刘玲没想到他是这个态度,不免有些生气:&ldquo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私?你的命是你自己的没错,这病治愈的可能性很低也没错,但你必须要表现出一种积极的态度来配合治疗。
宁时修,你毕竟不是一个孤苦伶仃的人,你还有宁叔,你这么消极让他老人家怎么想?你要知道,只有你过得好点,他这后半辈子才不至于煎熬。
&rdquo
果然,这话成功地触动了宁时修。
最后,宁时修终究是答应了和刘玲一起去趟N市。
周一的下午,许冬言和陆江庭的航班顺利降落在B市机场。
拎着简单地行李出了舱门,陆江庭问:&ldquo一会儿你回家吗?&rdquo
许冬言摇了摇头。
这次回来,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自然也不打算住在家里。
陆江庭犹豫了一下提议道:&ldquo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hellip&hellip住我家。
&rdquo
许冬言连忙拒绝:&ldquo没事,不是有出差补助吗?我找个酒店就行。
&rdquo
陆江庭也知道没有男上司趁出差时说服女下属住进自己家的道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许冬言以为他是在打工作电话,便安静地在一旁等着。
听他说了两句后才知道,他原来是在替自己订房间。
她连忙说:&ldquo我自己订就好。
&rdquo
这时候陆江庭已经挂上了电话:&ldquo订好了,是我家附近的。
以前亲戚朋友来B市我都帮他们订那里,放心吧,房间不错。
&rdquo
许冬言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点点头说了句&ldquo谢谢&rdquo。
出了航站楼,一阵冷风迎面吹来。
北方的冬天有着残酷的冷意,无论穿得多厚,都能让你在一阵寒风中无处遁形。
许冬言穿了一件矮领的羊绒大衣,剪裁简单轻巧,但是在这种天气里却并不保暖。
她不由得紧了紧衣领,却感到脖子上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还带着一点体温。
她抬头看,是陆江庭将自己的围巾解下来围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顿时有点不自在,好在陆江庭很快替她围好,然后什么也没说便径自走向了一辆出租车。
回市里的路上,许冬言看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景物,突然有点感伤:七个月又三个星期,她走时道路两旁的树才刚刚抽出新的枝丫,她再回来时,那些枝丫已经全部掉光了。
她长这么大都没有离开这个城市这么久过,如果不是工作需要,她可能还不会回来。
而这一切,却是因为一个她爱过的男人和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
这一次回来,会再遇到他吗?遇到时又该说什么?就像老朋友一样打个招呼,还是当彼此是陌路、谁也不认识谁&hellip&hellip
陆江庭一直将许冬言送到酒店的房间门前,临走前嘱咐她说:&ldquo进去记得把门锁好,有人敲门,哪怕是客房服务都要问清楚。
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家就住在隔壁那栋。
&rdquo
许冬言笑了:&ldquo说得我好象第一次住酒店一样。
放心吧,好歹是个星级酒店,很安全的。
&rdquo
陆江庭也觉得自己有点过虑了,尴尬地笑了笑:&ldquo是啊。
那你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我来接你。
&rdquo
&ldquo好。
&rdquo
然而这一晚,许冬言并没睡得多踏实,或许是因为住在酒店,或许是因为再度回到了B市,她做了许多关于宁时修的梦,昏昏沉沉地过了一夜。
第二天醒来时,那些梦记忆犹新。
她在心底里突然问自己,她会遇到他吗?
答案很快就有了&mdash&mdash多可笑,B市这么大,可能约见都会阴差阳错地走丢,更何况是他们现在这样的情况下?
许冬言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让自己想太多,赶紧起床洗漱。
这一天,她陪着陆江庭去见了一个大客户,谈了后续的合作计划,又去远郊的一个工地上做了一个简单的采访。
行程排得异常得满,然而收获也不小。
很快,该办的事情都办好了,周三一早,两人就订了下午回S市的机票。
陆江庭问许冬言:&ldquo上午没什么事,你&hellip&hellip确定不回家看看吗&rdquo
许冬言无所谓地说:&ldquo我怕赶不上航班,就不回去了。
哦,对了,你难得回来一趟,肯定要去看看叔叔阿姨吧?你去吧,不用管我了。
&rdquo
陆江庭见状也就不再说什么:好,我们晚点联系。
&rdquo
许冬言做了个0K的手势,笑着目送陆江庭离开。
刘江红前一天就接到了电话,得知陆江庭今天要回来,便早早起来准备了很多他爱吃的东西。
等陆江庭来的时候,正好也差不多要吃午饭了。
一家三口难得坐在一起吃顿饭,刘江红有问不完的话。
如果是以前,陆江庭多半也会有些不耐烦。
但是自从刘江红生病后,不管她问什么,他都会很好脾气地耐心回答。
刘江红问:&ldquo你和王璐怎么样了?我前段时间听你爸爸说她生病了。
&rdquo
王璐的事情,陆江庭一直没和家里说。
母亲现在问起来,他也就不打算再隐瞒:&ldquo哦,应该好了吧。
&rdquo
&ldquo什么叫&lsquo应该好了?&rdquo
陆江庭顿了顿说:&ldquo我们分手了。
&rdquo
刘江红和一旁的陆成刚都是一愣。
陆成刚连忙问:&ldquo什么时候的事?&rdquo
&ldquo差不多半年了吧。
&rdquo
老两口对视了一眼,刘江红轻咳了一声说:&ldquo分了也好。
其实啊,我一直觉得你们俩不合适。
要不是看在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我早就劝你分手了,不过现在分也不晚。
&rdquo
陆江庭只是听着,不说话,也不表态。
陆成刚试探着问:&ldquo既然如此,你还留在S市干什么?回B市来吧。
&rdquo
这一次陆江庭回话了:&ldquo虽然我去那儿的时候是为了王璐,但是我现在在那边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暂时也不想回来。
爸妈,我这次回来就是想跟您二位商量一下:我既然不方便离开S市,您二老愿不愿意搬过去?毕竟你们年纪大了,我还是想离你们近点。
&rdquo
老两口又对视了一眼,陆成刚说:&ldquo这突然换个城市还有点不习惯,但你说得也对,我们总不能成为你的负担,让你放弃事业。
这样吧,我和你妈回头再商量商量。
你说呢,江红?&rdquo
刘江红低头想了片刻说:&ldquo我看也没啥好商量的,生了这场病,我也想清楚了。
我就想能在儿子身边多待一刻是一刻。
&rdquo
陆成刚闻言点了点头:&ldquo那就听你的吧。
&rdquo
陆江庭有些意外,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
他笑着说:&ldquo那太好了,等你们准备好,我回来接你们。
&rdquo
刘江红说:&ldquo你那么忙,不用你接了。
等我做完几天后的复查,就跟你爸买机票去,你到时候去机场接我们就行。
&rdquo
&ldquo那也行。
&rdquo
饭已经吃得差不多了,陆江庭看了看时间起身:&ldquo我得回去了,不然要赶不上飞机了。
&rdquo
陆成刚连忙说:&ldquo早点走也好,别赶上堵车误了事。
&rdquo
陆江庭跟父母道了别,直接去接许冬言。
许冬言早就退了房间,正在楼下大厅等着他。
还好,交通状况不错,两人很快就到了机场。
这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艳阳高照,碧空万里无云。
宁时修穿着黑色的长款羽绒服,更衬得他脸色煞白,黑色的墨镜挡住了他脸上的神情。
由于刚生了一场大病,他整个人看起来更瘦更高了,也更像个衣服架子。
他身边的刘玲穿了一件深灰色的羊绒大衣,搭配黑色羊绒大檐礼帽,是当季比较流行的打扮,看上去高挑出众,却比身边的宁时修矮了一大截。
这样的两个人就小是航站楼里的一道风景,让路过的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所以许冬言从他们身边路过时也不由得多留意了一下,然而很快,她便认出了宁时修。
宁时修显然也看到了她和陆江庭,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他身边的刘玲看到他停下来,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来。
空荡荡的机场大厅里,两对男女怔怔地望着对方,良久,谁也不上前,谁也不说话。
后来,还是宁时修率先朝许冬言走了过去。
许冬言看着他走近,只觉得他每往前一步,她的心跳就快上一拍。
人海茫茫,她本不抱任何希望能在B市再见到他,以至于她竟然连一开场白都没有准备。
或许是因为刚从外面进来,宁时修的身上带着一股子凉意,靠近她时让她不禁打了一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