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新开的西餐厅吃饭。
大概是周五的缘故,等位的人很多,林优一家等了大概半个小时才等到座位。
然后点了比萨、牛排、意面、沙拉和各种小吃,围坐一团。
林正穹端起酒杯:“来,我们庆祝妈妈演出成功。
”
尤梦和林优应景地端起酒杯,轻轻一碰。
“哟,这是谁啊?”身后响起不合时宜的惊叫,林优回头,正看见郑书菡揽着一个气质很好的女人,往里面的一处空桌走去。
明明对上了林优的目光,还佯装不经意地转过头去跟母亲窃窃私语,“啊妈妈你知道吗,前几天我跟你说的那个,害死了好朋友还去跟好朋友的哥哥告白的女生……”
“这孩子,乱讲什么啊。
”大概是郑妈妈,略有尴尬地轻声呵斥。
郑书菡不服气的声音稍微拔高:“我哪儿说错了?!”
好好的气氛,就这样沉寂下来。
大概是怕林优难过,尤梦微笑着拍拍林优的肩膀:“优优,吃东西吧。
”什么都没问,抬头看去,林正穹也是一脸温和信任。
林优眼底一湿,低下头去吃东西。
虽然小小的插曲就这样过去,可是林优到底难安,仿佛做错了事。
她总是想跟爸爸妈妈解释清楚,几次欲言又止,偏偏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躺在床上已经一个多小时了,还是辗转反侧,她抬头看看时钟,十二点多了,却依旧睡意全无。
就在这时,客厅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有人在说话。
林优立马心虚地认为是在谈论自己,便小心地起身,屏住呼吸,踮起脚尖轻轻靠近房门。
因是凌晨,所有细小的声音就那样清晰地传入耳中。
尤梦绝望的破碎的哭声,断断续续:“正穹,你不要管我,让我都吐出去。
”
林优轻轻打开一条门缝,看出去。
正对着洗手间的门,里面亮着昏黄的灯光,映着一高一低两个影子,瘦瘦的那个靠坐在地上,高高的则弯着腰,温柔地探视。
他们吵架了吗?林优担心地想着,忍不住倾了半个身子出去。
他们说话的声音更清楚地传过来。
“不要吐了。
你已经吐干净了,都是水了。
你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办?”林正穹的声音焦急又无奈。
“可是我控制不了体重,我不能超过八十斤啊。
”尤梦大哭起来,“我不想谢幕,不想……”
“梦梦。
二十年了,你还是你。
”沉默半天,林正穹的声音带着苦涩响起,“当年你怕身材走形,偷偷去堕胎的时候,我就尾随着你……”
大概是惊呆了,尤梦的哭声猝然中断。
“我想知道你会不会后悔。
可是你没有,我看着你进了手术室,拿掉了孩子,后来我想出去走走,就骗你说是出差。
我走了六个月你始终不曾跟我坦白,等我回来,你却抱着女儿说,你已经生了。
”林正穹像是一下子就老了,还是壮年的他,却因为爱这个女人,透支了所有力量,“这么多年,我陪着你东奔西跑,求人让你登台。
投资演出方让你跳主角,陪你演出,你开心就好。
我也把优优当成亲生女儿照顾,可是我想让你活着……你要是这么把自己折腾死了,我做的一切……有什么意义啊……”
半晌,尤梦的哭声才蓦然又起:“对不起正穹……对不起……”
贴着地面的脚底冰冷,林优用手紧紧捂住嘴,轻轻将门合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原来不是信赖和理解,而是不在乎无所谓。
她……不是尤梦的亲生女儿,是为了维持身材堕胎后,挽留丈夫维持婚姻的道具。
一个最寻常的周六早晨,林优逃了学校的补课,一个人慢慢走在青河边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长堤被修建得很好,紧邻意式风情区,这附近保留了殖民时代的建筑,看起来华丽又复古。
临近圣诞的缘故,很多商家挂出了一些节日宣传,长街被各种装饰渲染得喜气洋洋。
轻轻地背靠栏杆,抬头看高高的天空,那么远。
每年圣诞节爸爸妈妈都会送给自己礼物。
慈爱能干的爸爸,温柔美丽的妈妈。
这是最让她引以为傲的家。
可是,这一切原来只是镜花水月,一碰就起波澜,变成碎影。
林优眼睛干干的,原本以为自己会哭,却并没有眼泪流下来。
她只顾着想自己的心事,却没有发现自己大半个身子已经探出河面。
她只是很单纯地在想,不知道前面还有什么事情会发生,不知道还有什么是要坚持的。
她总觉得不会再有更坏的事情发生了,而命运总是喜欢和她开玩笑,用实际情况证明,其实还有更坏的事情。
“喂!”
林优被惊醒,侧头看去,少年英俊的眉目映入眼底。
“又在身体力行地验证地球引力吗?”陆泽的声音把她的身体拉直。
林优慌乱地起身,讷讷地叫了一声:“学长。
”
陆泽正微笑地看着她,外表完全看不出来的腹黑男生,微笑着就把她反复羞辱了很多遍。
这是在提醒自己上次从图书馆跳下来的事情吗?
林优抬头看去,才发现他身上穿着黑色的长款羽绒服,没过膝盖。
灰色的围巾围在脖子上。
相比上次见面,他好像更加耀眼了。
林优感觉他气色很好,精神也不错,似乎又变回了游乐园前面的他。
被时光眷顾,回到了所有的痛苦发生之前的某个节点。
冬天让人难以忍受的漫长清晨已经过去,温暖的阳光普照大地,河面上风来波转,满是细碎的光。
一向面容冷峻,略显严肃的陆泽,眼底竟然也浮现出一点暖意来:“今天没课?”
“嗯。
”林优无措地应了一声,又在少年似乎洞悉了一切的眼神中溃败,“我……我逃课了。
”然后羞愧地低下头。
她见过陆泽是怎么训斥景蔓逃课的,那么毫不留情的指控,林优完全不想回忆起来。
意料中的训斥没有到来,陆泽甚至露出了罕见的,可以称得上是“和颜悦色”的笑容:“哦,那就一起走走吧。
”
林优固然满腹心事,心里却浮现出“陆泽学长其实被外星人附体了吧?”的无厘头幻想。
看着已经走出几步的背影,林优跟了上去。
即使被外星人附体了,陆泽学长依旧是“全宇宙最完美少年”,怎么能不言听计从……
一个人漫无目的的游荡,变成了两个人漫无目的的游荡。
没有人说话,就这样沿着河边一直往前走,直到林优再度绷不住心虚地跑了两步,站在少年面前立定鞠躬:“学长我错了,我现在就回学校上课。
”
陆泽却露出讶异的表情,恰到好处地表现了自己的无辜。
他绕过林优,继续走:“不是说好走走么?”
真的是在邀请自己走走?
林优咬咬唇,还是倔强地跟了上去,侧头问他:“学长……不忙吗?”他的气色,已经好到天怒人怨的地步了,如果高三那群脸色能够媲美怨灵的学姐学长看到,一定会扑上来撕了他的。
陆泽挑眉:“我已经保送T大了。
”
……这才是腹黑中的高手吧,之所以能无所事事地这样游荡,是因为已经得到了保送通知,而完全没有着落的自己,还好意思逃课,被无形中狠狠羞辱了一遍。
林优结结巴巴地说:“恭喜……学长了。
”
陆泽礼貌地回应:“谢谢。
”
“那学长……是不是很清闲,要一直休息到大学开学么?将近一年的时间?”简直不敢相信有人能休息这么久,林优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酸里带着好奇,好奇里带着羡慕,“学长不会回学校了吗?”
陆泽站定,回答她:“明天我会飞泰国,参加一个孤儿支援项目。
”然后挑眉而笑,“大概很忙,也休息不下来。
”
于是,又被羞辱了一遍的感觉突如其来。
刚刚还在思考人生价值,了无生趣,转眼间与自己差不多同龄的少年得到了名校保送,长长的假期,和做国际志愿者的机会。
完全不是一个频道的人民嘛。
林优低着头,用手指圈着书包带打结,完全不知道该回应什么。
半天她才说了句:“那……一路顺风。
”
“作为预祝你考上心仪大学的礼物,我请你坐摩天轮吧。
”
还没明白字面上的意思,林优已经随着陆泽的目光往上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霓虹之雪”的面前。
这是世界上唯一一座建立在桥上面的摩天轮。
林优跟随着陆泽的脚步,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高高的,缓慢地运转着的摩天轮。
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在心里慢慢破土而出——想要站在高高的地方,看一下。
窗外的景物逐渐变小,视界却在缓慢变大。
如同突然出现在雪地上的霓虹,所有的光景都变得格外动人心魄,这座摩天轮被称作“霓虹之雪”。
听说在凌晨时分登上摩天轮的最高处,可以看到雪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