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消不消得掉,她要求的是安稳。
宫里有皇后,又有高晞月新宠当道,如懿的日子不好过。
若哀家再不放松她些,她就真当是举步维艰了。
就因为这样,她才会想方设法去皇帝面前提移宫的事,也会想方设法做好,不容有失。
而皇后既有地位,又有皇子和公主,儿女双全;高晞月有恩宠有美貌,她们什么都不用向哀家求取,自然不会用心用力了。
”
福姑姑恍然大悟:“所以太后才会容得下如懿小主。
”
太后凝眉一笑,从容道:“能不能让哀家容得下,就且看她自己的修为了。
”
第二日晨起是个晴好天气,富察琅嬅带着一众嫔妃来寿康宫请安。
虽然名分尚未确定,但富察氏的皇后是绝无异议的,众妃按着潜邸里的位分,鱼贯随入。
太后见天朗气清,心情也颇好,便由诸位太妃陪坐,一起闲聊家常。
见众人进来,不觉笑道:“从前自己是嫔妃,赶着去向太后太妃们请安。
转眼自己就成了太后太妃了,看着人家年轻一辈儿进来,都娇嫩得花朵儿似的。
”
晞月嘴甜,先笑出了声:“太后自己就是开得最艳的牡丹花呢,哪像我们,年轻沉不住气,都是不经看的浮华。
”
太妃忍不住笑道:“从前晞月过来都是最温柔文静的,如今也活泼了。
”
晞月笑着福了福:“从前在王府里待着,少出门少见世面,自然没嘴的葫芦似的。
如今在太后跟前,得太后的教诲,还能这么笨笨的么?”
太妃笑着点头道:“我才问了一句呢,晞月就这么千伶百俐的了,果然是太后调教得好。
”
太后微微颔首:“好了,都赐座吧。
”
众人按着位次坐下。
正嘘寒问暖了几句,太后身边的贴身太监成翰公公进来,远远垂手站在阶下不动。
太后扬了扬眉,问:“怎么了?”
成公公上前,打了个千儿道:“回太后娘娘的话,景仁宫娘娘殁了。
”
话音未落,如懿心头一颤,捧在手里的茶盏一斜,差点撒了出来。
惢心眼疾手快,赶紧替她捧住了。
晞月坐在如懿旁边,立时看见了,伸手扶了扶鬓边的缠丝镶珠金簪,朗声道:“到底是一家人连着心,才听了一句,青樱妹妹就伤心了呢。
”
太后也不理会,只定定神道:“什么时候的事?”
成公公回道:“是昨日半夜,心悸而死。
宫女发现送进去的早膳不曾动,才发现出了事。
来报的宫女说她身子都僵了,可是眼睛仍睁得老大,死不瞑目呢。
”
如懿双手发颤,她不敢动,只敢握紧了绢子死死捏住,以周身的力气抵御着来自死亡的战栗。
昨日半夜,那就是自己走后不久。
姑母,真当是不行了,她自己明白,所以一定要见自己那一面,将一切都叮嘱了她,托付了她。
太妃摇了摇头,嫌恶道:“大好的日子,真是晦气!”
太后默然片刻:“该怎么做便怎么做吧。
皇帝刚登基,这些事不必张扬。
”她看一看如懿,“正好如懿你也在。
你姑母过世,你也当去景仁宫致礼。
”
如懿忙扶着椅子站起身子,强逼着自己站稳了,忍住喉中的哽咽:“臣妾只知寿康宫,不知景仁宫。
且乌拉那拉氏虽为臣妾姑母,但更是大清罪人,臣妾不能因私忘公。
所以这致礼之事,臣妾恕难从命。
”
太后长叹一声:“你倒公私分明。
罢了,你是皇帝身边的人,刚到宫里,这不吉的事也不宜去了。
”
琅嬅听到这里,方敢出声:“敢问皇额娘一句,皇额娘怎么唤青樱妹妹叫如懿呢。
”
太后微微一笑:“那是哀家昨夜新赐的名字,乌拉那拉氏如懿,凡事以静为好。
”
琅嬅含笑道:“那是太后疼如懿妹妹了。
”
太后微微敛容,正色道:“今日是皇帝登基后你们头一日来寿康宫请安,哀家正好也有几句话嘱咐。
皇上年轻,宫里妃嫔只有你们几个。
今后人多也好,人少也好,哀家眼里见不得脏东西,你们自己好自为之,别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来。
”
众人一向见太后慈眉善目,甚少这样郑重叮嘱,也不敢怠慢,忙起身恭敬答道:“多谢太后教诲,臣妾们谨记于心。
”
如懿一直到踏出了寿康宫,仍觉得自己满心说不出的战栗难过,却不得不死死忍住,胸腔里像含了一把利剑似的,明知锋刃伤人,却不得不忍耐受着。
她举目望去,满园的清秋菊花五色绚烂,锦绣盛开,映着赭红烈烈犹如秋日斜阳般的红枫,大有一种春光重临的美丽。
可是这明丽如练的秋色背后,竟是姑母泣血一般的人生所余下的苍白的死亡。
明知一别,再无相见,却不承想是这样快。
然而除了自己,姑母生活了一世的幽深宫苑里,还有谁会为她动容?深宫里的生死,不过如秋日枝头萎落的一片黄叶而已。
那会不会,也是自己的一生?
如懿这样想着,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惢心吓得赶紧按住她的手:“小主,千万别露了什么神色。
”
如懿紧紧地握着惢心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