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瑶把祝盛西从南区工厂带出来的事,金智忠一定第一时间就通知了萧绎琛,而且顾瑶还用金智忠子女的命做要挟,这种手段,这种急智,也令萧绎琛感到惊讶。
或许在那个时候,萧绎琛心里的计划就形成了,但他很清楚,顾瑶就和他一样,骨子里对人对事都是冷冷的,大多时候都漠不关心,要不是萧绎琛的父母被害死,也不至于把他逼到这份上。
徐烁继续道:“那天晚上,顾瑶来医院看我,可是惊讶之余,你也开始布局。
原本你根本不在乎拿走我的器官去换取利益,就算我是徐海震的儿子又如何,你对此毫不关心,可是当你发现顾瑶对我很上心,甚至不惜深夜跑来病房看我的时候,你便萌生了要把我放走的念头。
我离开江城,顾瑶一定会惦记我,一方面你可以把我的消息传递给她,另一方面我父亲那时候已经开始调查杜成伟的案子,你就顺势把他的命送到顾承文手里,再引顾瑶去南区工厂亲眼见到我父亲临死前的惨状,我父亲一定有遗言让她转达给我,她也是唯一一个有可能将断臂带出去的人。
那时候的顾瑶只有十七岁,就算她性子再冷,心智再定,突然遭到这一连串的强刺激,也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
”
徐烁仔细想过,其实整个事情最关键的地方,就在于是不是要落点在顾瑶身上。
倘若他真的被摘走了器官,命丧在手术台上,那顾瑶虽然会伤心、难过,却不会因此改变自己的一生,时间最终会抚平一切。
或者徐海震因为追查杜成伟的案子而被害,但这件事却没有让顾瑶撞见,只是知道这位刑警牺牲了,那对她也不会有多大的冲击力。
只有顾瑶参与其中,这个局布得才有价值。
“这十年,她一直在等我回江城,要亲口给我一个交代,这件事是支撑她的信念。
但是你怕时间终会冲淡一切,抹平伤痕,淡化记忆,所以在这十年间你又继续安排其它的铺垫,比如顾竑病变之后,你就安排让她查出李慧茹给顾竑下毒的证据,还有你因为医疗事故而坐牢,加上这些年顾承文暗地里做的那些勾当,顾瑶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
当然,这十年里你还不忘把江城的消息带给我,顺便再把我的消息带给顾瑶,你这每一步铺垫都是为了把顾瑶推向最终的目标,让她亲手‘了结’顾承文。
”
听到这里,萧绎琛脸上又一次露出那淡淡的诡异的笑容,然后他说:“按照你的分析,我陷害你父亲一是为了杜成伟的案子,二是为了刺激零零,那我干嘛不干脆做得更绝一点,索性让她看到你被顾承文害死呢?”
“也许你的确有这么想过。
”
徐烁接道:“但是当亲情、友情和爱情,这三样东西都相继被剥夺之后,她对人性对这个世界都会感到绝望,她会变成比你和顾承文都更可怕的怪物。
你要报仇,可能这样的怪物更有利,但说到底她是你亲生的,你还是没有做得太绝,又或者你也是因为害怕,害怕制造这样一个怪物出来,连你都控制不了。
”
“其实严格来讲,顾瑶和我之间算不算是爱情,我们都说不准,在我和她刚刚开始对感情产生萌芽的时候就遇到了彼此,后来这十年我们都经历了很多刺激的事,顾不上和其他人谈情说爱,心里唯一留下的影子就是对方。
如果当年你让顾瑶看到惨死的那个人是我,经过十年的时间,她大概也会看明白,真正残忍的不是你让她爱的人毁灭,而是她永远都不能拥有正常人的情感了,那件事会成为她一生的阴影,她的心里会彻底的疯狂。
”
……
相比外间的剑拔弩张,帘子后面却是一片安静。
顾瑶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庄正几次将目光投向她,都只是见她面无表情,双目直勾勾的盯着前方。
但她的眼睛是没有焦距的,她听到外间这些“真相”时,身体也没有颤抖,唯有握紧的双拳透露出一丝紧绷的情绪。
见她如此,庄正心里都开始跟着发凉。
可顾瑶呢,她根本没有在意旁边的庄正是如何想的,此时的她正为自己的心理变化感到震惊。
她原以为自己会感到害怕、恐惧,但当这一刻来到时,她却惊讶于自己过分冷静,她甚至还能静下心来,顺着徐烁的分析去挖出过去的一些佐证。
就好比说,萧绎琛作为她的父亲和老师,他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把她看的最透的人,甚至比她自己还了解她,所以萧绎琛一定清楚的知道,光是由他一个人教她是不够的,顾承文和李慧茹也是残酷教学的表表者,萧绎琛播下了种子,还需要后续有人浇水、施肥。
她七岁那年,萧绎琛把她送回到李慧茹身边,这件事其实她一直耿耿于怀,尽管萧绎琛解释过他的理由,可是那些理由都远不如眼下这个解释更贴切——这枚继承了萧绎琛和李慧茹基因的种子已经发芽了,李慧茹想必也看到了,但好在顾瑶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李慧茹就算看到那是个毒种也不会太当回事,所以有意无意的便用自私、无情、寡义来催促它的茁壮生长。
后来,顾瑶跟着李慧茹回到顾承文身边,在那之前顾承文一定找人调查过她,知道她成绩优秀,性格冷淡,对任何人事物都不上心,从没有感情用事过,十六岁就能到这一步,倒是一个可以培养的好苗子。
直到她救了祝盛西,还跑到顾承文面前谈判的那一刻开始,顾承文才算清楚的看到,在这个好苗子的枝头已经长出了花苞,只要这朵毒花开了,他的事业王国就可以后继有人,长盛不衰。
无论萧绎琛、李慧茹和顾承文他们各怀怎样的心思,他们都是催生这朵毒花的帮凶,它一直生长在黑暗中,靠吸取毒液长大,它的根茎牢牢地抓住深不见底的土壤,没有光合作用竟也能生存,直到有一天,忽然有人将那片黑暗撕开了一道口子,刺眼的阳光突然涌了进来,几乎要将它融化。
它感到不适,却也感到好奇,它努力适应那一束陌生的阳光,在光亮中看到了自己的丑陋,自惭形秽,却又不想再回到黑暗里。
真是幸好啊,幸好。
幸好萧绎琛没做的太绝,没有把那撕开的裂口黏上,否则……
外间,徐烁和萧绎琛的对峙仍在继续。
“其实刚才那些分析,我并不是非得要你亲口承认,我心里早就认定了真相。
我之所以绕这么大一个圈子说这些,无非是为了多争取一点时间。
”
“怎么,你以为会有人来救你?”
可他们的声音早就被顾瑶的耳朵隔绝在外了,她一动不动的站在帘子后,直到她忽然眨了一下眼。
庄正见了,以为她下一步就会冲出去。
谁知顾瑶的第一个动作,脚尖却是向后转的。
就像来时的轻手轻脚,她转身走开的那几步,也轻的几乎无声。
庄正张了张嘴,十分诧异。
他跟了两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顾瑶似乎要自己回屋当做什么都没听到的模样,没有丝毫的激动,更没有流露出被亲人出卖后本该有的伤心绝望,这实在太过反常,也太过……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过来这样一句话:“刚才我不是和你打了个赌么,就赌顾瑶需要多久时间能猜到你我的对话内容。
我单独留下来有半小时了吧,顾瑶应该已经想到办法说服庄正放她出来了。
”
这话清晰地钻进了庄正的耳朵里,他下意识看向帘子,身体紧绷。
外间的气氛也跟着凝结。
直到徐烁又道:“也许,她现在就站在那道帘子后面,见证真相!”
那最后四个字就像是利刃,直直的穿过帘子,刺在顾瑶的背上。
她脚下一顿,站住了。
庄正下意识看过来,比刚才更加紧张。
几秒的安静,顾瑶终于抬起目光。
庄正盯着顾瑶的一举一动,但就在她转过头的同时,他手里的对讲机也发出“嘶嘶”声。
“老大小心,有人闯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