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他:“日本人把那些姑娘带去哪儿了?”
程凤台说:“上海。
”停了一停,补道:“纱厂。
”
商细蕊大概明白了。
程凤台慢声说:“趁着我找妹妹,拿这么一群小姑娘来讹我的良心。
坂田,孙子养的。
”
刚开始的时候,坂田确实真心实意在帮程凤台的忙。
程凤台怀疑察察儿西去投共,坂田知会沿途关卡,将那段日子里搜罗来的原本要充作军妓的少女纠集一车运到北平,给程凤台过眼。
少女们按着察察儿的外貌筛过,全都是一律的黄褐色头发,察察儿的黄头发是由于人种,她们则是纯粹的营养不良。
但是有几个的背影和察察儿真是一模一样,直教程凤台心碎,他眼里过了这些可怜孩子,心里就放不下来了,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再落火坑,与坂田交涉说上海新开的纱厂正缺少女工,愿意就地赎买她们,坂田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这么一来二去,坂田似乎从中发现商机,几次以后,送来的女孩子外貌岁数全不讲究了,什么样儿都有,横竖吃准了程凤台于心不忍,照单全收。
程凤台说:“察察儿,我不打算找了。
再找下去,坂田就要为了讹钱而捉人了,这不是作孽吗?”说着眉心一皱,眼角渗出半颗眼泪摇摇欲坠:“不找了。
不找了。
”商细蕊看见他的眼泪,心里疼得一缩,慌忙伸出手覆住他的脸。
这以后,程凤台与范涟暗地里虽然撒出人手没头苍蝇似的乱转,明面上似乎就放弃这个三妹了。
等到一个多月以后,天气正式转为炎热,商细蕊在家里翻检他要变卖典当的旧物,程凤台来了。
小来开了门,商细蕊在里头问:“谁?”小来赶忙应声:“来收水钱的!我去看看!”一手带上门,向程凤台轻声道:“二爷随我来。
”所谓日久见人心,程凤台对商细蕊的心曝晒久了,小来不免有所改观,待他总算有个笑脸,遇到事情也愿意同他商量。
小来走在前头,留给程凤台一个漆黑大辫子的背影,说道:“……昨日卖了一副东珠凤冠,今天又在检点金首饰,瞒着不叫外间知道。
”
就是巨富如程凤台,少不得也有现钱不凑手,要调调头寸的时候,因此听了并不着急,笑道:“是不是新戏花费大?回去我和他说。
”
小来扭头咬咬嘴唇,瞥他一眼:“今天一早贡田上来人了,说日本人炸堤,上百亩的田全泡水里了。
我怕他耳朵受不住,没敢让他知道。
”
程凤台神色略微凝重起来,这倒是个事故。
账房带着几个劳苦农民住在客栈里,他们侥幸没有淹死,逃难逃出来,受了很多罪。
程凤台没有二话愿意出钱安置他们家小,只有一个条件:“商老板身上有伤在养,不许教他知道淹田的事。
”几个苦人虽然见了钱就等于见了生路,可是瞒着东家那么大的祸,也不太地道,互相张望着没接茬。
小来说:“这是我们商老板的家里人,你们听着吩咐,别多事。
”小来既然发话,那没什么可犹豫的了,几个人千恩万谢给程凤台磕头。
出来客栈,程凤台与小来核对口风,编着谎话把商细蕊遮掩过去。
其实骗商细蕊有什么难的,他们好比七步成诗,走出短短一截路,就把理由编好了。
商细蕊那点心眼子,在江湖上保住自己的小命儿将将凑合,要防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