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蓦地扑到床上,紧紧靠着弗朗索瓦丝,把冰凉的脸贴在她滚烫的脸颊上。
“我的小格扎维埃尔。
”弗朗索瓦丝感动地说,她用胳膊搂住这柔软、温暖的身躯。
格扎维埃尔的全身重量压得她喘不上气来,但是她不愿让她离开。
曾几何时,有一天清晨她也这样把格扎维埃尔紧紧搂着贴在胸口。
为什么她没有能力把她留在身边?她是那么爱这张忧虑而深情的脸。
“我的小格扎维埃尔。
”她重复了一遍,一声抽泣哽住了嗓子。
不,格扎维埃尔不会离开。
其中有误会,她希望一切从头做起。
她曾经不快地以为格扎维埃尔已经离她而去,但是刚才促使格扎维埃尔投入她怀抱的激情不可能是错觉。
弗朗索瓦丝将永远不会忘记她忧伤的眼睛以及两天以来格扎维埃尔毫无保留地、慷慨地奉献予她的无微不至的、炽热的爱。
格扎维埃尔轻轻地挣脱开弗朗索瓦丝,并站起来。
“我要走了,”她说,“我听到拉布鲁斯走楼梯的脚步声。
”
“我确信他想把我送到一个诊所去。
”弗朗索瓦丝神经质地说。
皮埃尔敲了敲门,并走了进来,他满面愁容。
“你怎么样?”他边问边抓住弗朗索瓦丝的手,他对格扎维埃尔笑了笑:“她听话吗?”
“还可以,”弗朗索瓦丝轻声说,“有些喘不过气来。
”
她想坐起来,但是胸口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您离开时请到我房间敲敲门。
”格扎维埃尔说,并友好地看了看皮埃尔。
“然后我再来。
”
“没必要了,”弗朗索瓦丝说,“您应该出去走走。
”
“我不是一个好看护吗?”格扎维埃尔责怪地说。
“最好的看护。
”弗朗索瓦丝温柔地说。
格扎维埃尔悄悄地关上了身后的门,皮埃尔坐到床头。
“那么,你看过医生了?”
“是的。
”弗朗索瓦丝有些警觉地说,她噘起嘴,不想哭出来,但感到难以克制。
“请一位护士来,但是让我留在这里。
”她说。
“听着,”皮埃尔说,同时把手放在她额头上,“他们在楼下对我说,你需要受到严密看护。
这并不要紧,但是一旦波及肺部就严重了。
你需要打针、一系列的治疗和护理以及一位随叫随到的大夫,一位好大夫。
而这个老头儿只是个笨蛋。
”
“去另请一位大夫和一位护士。
”她说。
眼泪夺眶而出,她使出仅剩的一点力量继续抗拒着,她不罢休,她将不听凭他人把她拽走,离开她的房间、她的过去和她的生活。
但是她已经黔驴技穷,甚至她的嗓音也只剩下一阵阵唧哝。
“我要和你待在一起。
”她说着便嚎啕大哭起来,现在她任凭他人摆布了,因为她仅剩下一个烧得浑身颤抖、极度衰竭、没有语言甚至没有思想的身体。
“我会整天守在那里,”皮埃尔说,“这完全是一回事。
”
他用哀求和惶恐的神色看着她。
“不,这不是一回事。
”弗朗索瓦丝说,抽泣使她窒息。
“没有希望了。
”
她太疲乏了,以致看不清在室内黄色光线中正在消失的东西,但她永远不愿因此而罢休。
长期以来她感到存在威胁,她曾奋力搏斗过。
在她眼前杂乱地重现北极酒吧的桌子、多莫咖啡馆的长椅、格扎维埃尔的房间和她自己的房间。
她又看到自己不知因何缘故而紧张和抽搐。
现在,时刻来到了,她徒劳地捏紧拳头作最后的挣扎,她将会被强行带走,什么都不再取决于她,她的反抗除了眼泪已一无所剩。
弗朗索瓦丝整夜高烧不退,只是到黎明才入睡。
当她又睁开眼睛时,冬天和煦的阳光正照耀着房间,皮埃尔正在床边弯腰看着她。
“救护车来了。
”他说。
“啊!”弗朗索瓦丝说。
她想起前一天晚上曾哭过,但是不再记得是什么原因。
她内心空空的,心神十分安宁。
“我要带一些东西走。
”她说。
格扎维埃尔笑了。
“您睡觉的时候,我们准备了您的行装。
睡衣、手绢、香水。
我想什么也没有忘记。
”
“你可以放心。
”皮埃尔高兴地说,“她已经找到了塞满大手提箱的办法。
”
“如果是您,会让她像一个小孤女一样走的,就在一块手绢里包上一把牙刷。
”格扎维埃尔说。
她走近弗朗索瓦丝,忧虑地看了看她。
“您感觉怎么样?您不太累吧?”
“我感觉很好。
”弗朗索瓦丝说。
她的睡眠使她发生了一些变化,多少星期以来,她没有如此安宁过。
格扎维埃尔脸色都变了,她抓住弗朗索瓦丝的手紧握了一下。
“我听到他们上楼了。
”她说。
“您每天都要来看我。
”弗朗索瓦丝说。
“嗯,行,每天。
”格扎维埃尔说,她弯下腰亲吻弗朗索瓦丝,眼睛里汪着泪水。
弗朗索瓦丝对她微笑了一下;她还知道怎样微笑,但不再知道怎样才能被眼泪打动和无缘无故地激动。
她无动于衷地看着两个男护士进来把她抬起来平放在担架上。
她最后一次向发愣地站立在空床边的格扎维埃尔微笑,然后门关上了,把她同格扎维埃尔、她的房间和过去分开了。
弗朗索瓦丝甚至不是一个有机的躯体,而只是一块无生气的东西,人们把她抬下楼时,头在前,脚朝天,恰似一个沉重的包裹,抬担架的人是根据重力定律和他们各自的方便程度来摆弄它的。
“再见,米凯尔小姐,早日康复。
”
女老板、楼层侍者和他的妻子站在夹道走廊里。
“再见。
”弗朗索瓦丝说。
一股冷气向她脸部袭来,终于使她彻底清醒。
一大堆人麇集在大门前。
人们把一个女病人抬到一辆救护车上:弗朗索瓦丝从前经常在巴黎街头看到这幕情景。
“但这一次病人是我。
”她惊奇地想,她不完全相信。
疾病、事故,所有这类付印成千上万册的故事,她始终都认为不可能成为她的故事。
关于战争她也曾这样思量过,这些非个人的、无名的不幸不可能降临到她头上。
我怎么可能是随便哪个人呢?然而她就躺在那辆开动时不颠不簸的车上,皮埃尔坐在她身旁。
她是病人。
不管怎样,这件事发生了。
她是否变成了随便哪个人?是否正因为如此她才那样轻松自如、摆脱了自我以及一系列令人窒息的喜和忧?她闭上双眼。
车子在平稳地前进,时间在流逝。
救护车在一个大花园前停下,皮埃尔把弗朗索瓦丝用被子紧紧裹好,人们抬着她穿过路面结冰的小径和铺着漆布的走廊。
她被放在一张大床上,脸颊和身体感受到了新床单的凉爽和清新。
这里的一切都那么干净,那么宁静。
一个黄褐色脸蛋的小护士前来轻轻拍打枕头,并与皮埃尔小声交谈。
“我走了,”皮埃尔说,“医生就过来看你。
一会儿我再来。
”
“一会儿见。
”弗朗索瓦丝说。
她毫不遗憾地让他走了,她不再需要他,她只需要医生和护士,她是普普通通的一个病人,三十一号病床,仅仅是一个肺充血的普通病例。
床单是新换的,墙是白色的,她周身感到无限的舒坦、安逸。
原来如此,只要放松自如和放弃一切就行了,这如此简单,为什么她曾久久踌躇不决呢?现在,街头巷尾行人无休止地闲聊、人们的脸庞以及她自己的脑袋都无影无踪了,她的周围肃静无声,她不再期望什么。
室外,寒风吹得树枝咯啦咯啦响。
在这万籁俱寂的空间,稍有一点声音,就会以人们几乎能够看见和触及的长波传播开来,它无穷无尽地回响着,声波的千万次振动悬浮于太空、超越于时间,比音乐更令人心醉神迷。
在独脚小圆桌上,护士放着一玻璃瓶透明的浅红色橙汁,弗朗索瓦丝觉得自己会不厌其烦地去看它。
它就在那里,某件东西不费力地存在于那里,那就是奇迹。
那是柔和的清新感或其他随便什么东西,它无忧无虑无烦恼地存在于那里,它不知疲倦地存在着,为什么不为此而赏心悦目呢?是的,这正是弗朗索瓦丝在三天前不敢期望的:她得到解脱、心满意足,置身于如同卵石一般光滑圆润的、自我封闭的、宁静的瞬息之中安息着。
“您能否抬起一点儿?”医生说,他帮助她坐起来。
“这样就可以了,时间不会太长。
”
他态度友好并通情达理,他从医药箱中拿出一个仪器,贴在弗朗索瓦丝的胸口。
“深呼吸。
”他说。
弗朗索瓦丝开始深深吸气,由于她气息急促,这俨然是项费力的事,每当她试图深呼吸时,就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
“请数数:一、二、三。
”医生说。
他现在听诊背部,并轻叩胸廓,犹如电影中的警探在探测一堵可疑的墙。
弗朗索瓦丝顺从地数数、咳嗽和呼吸。
“好,行了。
”医生说,他把枕头放在弗朗索瓦丝的脑袋下,和蔼地看着她。
“肺部轻微感染,我们马上给您打针以防心脏衰竭。
”
“要很长时间才能好吗?”弗朗索瓦丝问。
“正常情况下九天,但是您以后需要长时间康复。
您的肺过去有过麻烦吗?”
“没有。
”弗朗索瓦丝说。
“为什么?您认为我的肺受感染了?”
“这不好说,”医生含糊其词地说,他拍拍弗朗索瓦丝的手,“等您感觉好一些,就去照透视,那时再看需要对您做些什么。
”
“您要把我送疗养院?”
“还没决定。
”医生笑了笑说。
“总之,几个月的休息并不可怕。
特别是不要担心。
”
“我不担心。
”弗朗索瓦丝说。
肺部感染,几个月的疗养,也许要几年。
这多么奇怪。
各种各样的事都可能发生。
那个圣诞节前夜多么遥远啊,那时她以为自己被封闭在一种定型的生活中,因为尚未发生过任何事情。
未来伸向远方,犹如在寂静雪地上的一条漫长而柔美的足迹,像床单和粉墙那样光润莹洁。
弗朗索瓦丝只是随便某一个人,随便什么事都突然会成为可能。
弗朗索瓦丝睁开双眼,她喜欢这样的苏醒,因为它既不剥夺她休息又使她欣喜地意识到醒了,她甚至不需要改变姿势,因为她已经采取坐姿,她很习惯这样睡觉。
睡眠对她来说不再是一种为寻求快意和躲避现实的退隐方式,而是各种活动中的一种,采用与其他活动相仿的姿势。
她从容地看了看皮埃尔摆在床头柜上的橙子和书籍。
平静的一天缓缓地在她面前随意流逝。
“待一会儿,人家要为我照透视。
”她想。
这是被所有其他小事件围绕的中心事件。
她对检查结果漠不关心,她关心的是走出这间屋子,在这里她被禁闭了三个星期了。
今天她感到自己已经痊愈,她肯定能不费力地站起来,甚至迈步。
早晨过去得很快。
那位负责护理弗朗索瓦丝的瘦削的棕发年轻护士一面为她梳洗,一面向她大谈特谈现代妇女的命运和教育是如何美好,然后医生来查房。
米凯尔夫人大约十点到达,带来两件新熨过的睡衣、一件供床上看书时穿的玫瑰色轻便安哥拉呢上衣、橘子和科隆香水。
她看着弗朗索瓦丝进午餐,并连连向护士道谢。
她走了以后,弗朗索瓦丝舒展开双腿,上半身几乎垂直地靠着。
她任凭世界向黑夜滑去,滑去后返回光明,又重新滑去:这是一种轻柔和缓的摇摆。
突然摇摆止住了,原来格扎维埃尔正弯腰对着床看她。
“您夜里睡得好吗?”格扎维埃尔问。
“用几滴这种药,我总是睡得很好。
”弗朗索瓦丝说。
格扎维埃尔把头往后一仰,嘴上隐含微笑,解着包头的围巾。
每当她专心于自己的装束打扮时,她的举止中总带有某种宗教礼仪式的、神秘的东西。
围巾解开后,她又恢复到世俗的常态。
她审慎地用手指捏着小瓶。
“不应该养成习惯。
”她说。
“用了这个,您以后就再也离不开它了。
您会眼睛发直、鼻子发紫,您会很吓人的。
”
“您会和拉布鲁斯串通一气,把我所有的小药瓶都藏起来,但是我还会找到它们。
”
她开始咳嗽,讲话使她感到劳累。
“而我,我一夜没睡。
”格扎维埃尔神气十足地说。
“您讲给我听听。
”弗朗索瓦丝说。
格扎维埃尔的那句话刺到她心里,如同牙医的钢钻深入一颗坏死的牙中一样,她唯一感受到的是不复存在的忧虑在心中留出的空隙。
皮埃尔疲于奔命,格扎维埃尔则永远无所事事。
想法依然存在,但无棱无角,无知无觉。
“我有件东西要给您。
”格扎维埃尔说。
她脱去风衣,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绿色窄缎带扎起来的小纸盒。
弗朗索瓦丝解开绳结,揭开盒盖,里面塞满了棉花和薄纸,在纸下躺着一束雪花莲。
“多漂亮啊!”弗朗索瓦丝说,“样子像是真的,又像是假的。
”格扎维埃尔轻轻吹拂白色花冠。
“它们通宵没睡,今天早上我让它们按规定饮食,它们长得很健壮。
”
她站起来,在一个玻璃杯里灌上水,然后把花插入。
她的黑绒西式套服使她柔软的身材更加苗条,她身上农村小姑娘的痕迹已荡然无存,成为一个对自身的优雅十分自信的、完美的年轻姑娘。
她将一把扶手椅拉到床边。
“我们真的度过了不平凡的一夜。
”她说。
几乎每天晚上,她都到剧场门口等候皮埃尔,他们之间前嫌全消,弗朗索瓦丝还从未见过她脸上有过这种激动而沉思的表情,她眉开眼笑,嘴唇微微噘起,像一个钱币似的。
珍藏在密封匣子内、薄纸和棉花底下的东西象征着她对皮埃尔的思念,通过她嘴唇的形状和眼睛的笑意表现出来。
“您知道,长期以来我一直想在蒙马特尔转一大圈,”格扎维埃尔说,“可从来也没有实现。
”
弗朗索瓦丝笑了,在蒙帕纳斯区周围有一个格扎维埃尔始终没有决心跨越的魔圈,寒冷和疲劳足以使她望而却步,她战战兢兢地躲避在多莫咖啡馆和北极酒吧里。
“昨天晚上,拉布鲁斯来了一个强制行动,”格扎维埃尔说,“他用出租汽车把我拉走,直拉到皮加勒广场。
我们不太清楚要去哪里,于是就探索着前进。
”
她笑了笑。
“我们脑袋上方该是有火舌存在,因为五分钟以后,我们来到一座通体红亮的小房子前,无数小玻璃窗上挂着红色窗帘,样子神秘莫测,有些可疑。
我不敢进去,但是拉布鲁斯兴致勃勃地推开门,里面热烘烘的,挤满了人。
我们在一个角落里还是发现了一张桌子,上面铺着一块粉红色桌布,惹人喜爱的粉红色餐巾简直像不很庄重的小青年上衣左上角口袋里装的小手绢。
我们就在那里坐下来,”格扎维埃尔停顿了一会儿,“我们吃了腌酸菜。
”
“你们吃了一份腌酸菜?”弗朗索瓦丝问。
“是啊,”格扎维埃尔非常高兴她的话产生了作用,“我觉得味道很不错。
”
弗朗索瓦丝猜测着格扎维埃尔大胆而闪闪发亮的目光。
“我也要一份腌酸菜。
”当时格扎维埃尔肯定这样说。
这是她向皮埃尔表明他们之间暗中是心灵相通的。
他们肩并肩,稍稍隔开坐着,看看别人,又像朋友一样会心而幸福地互相看看。
在这些形象中不存在令人担忧的事,弗朗索瓦丝回味时心平气和。
所有这些事都发生在光秃秃的大墙外、诊所的花园外,在一个同电影院银幕上的黑白世界同样虚幻的世界中。
“那里的顾客是些奇怪的人。
”格扎维埃尔撇了一下嘴,做出一副假正经的模样说。
“走私可卡因的,当然也有惯犯。
老板是一个脸色苍白的棕发高个儿男人,粉红色嘴唇厚厚的,外表像个强盗。
不是个粗鲁的人,是个相当文雅、因而不太残忍的强盗。
”
她好像为自己补充了一句:
“我很希望勾引这样一个男人。
”
“您怎么勾引?”弗朗索瓦丝问。
格扎维埃尔翘起嘴唇,露出洁白的牙齿。
“我要让他痛苦。
”她说,做出一副颇具肉感的神态。
弗朗索瓦丝有些不安地看看她,把这个严肃和坚守贞操的女人想象成一个具有情欲的女人似乎是渎圣的,但是她自己如何看自己呢?是什么样的色情和调情的梦想使她的鼻子和嘴巴轻微颤抖?当她诡秘地微笑时,她那躲过他人耳目的真实个人形象是怎样的?此刻的格扎维埃尔对自己的肉体有感觉,自我感到是个女人,弗朗索瓦丝觉得被一个隐蔽在熟悉表情背后的嘲弄人的陌生女人欺骗了。
格扎维埃尔收起了强作的笑容,带着幼稚的语调补充道:
“然后,他会把我带到鸦片烟馆,让我结识罪犯。
”
她凝神思索了片刻。
“也许每天晚上到那里去,我们最终会被收留。
我们开始结交一些人:两个在酒吧喝得酩酊大醉的女人。
”
她悄悄地补充道:
“是鸡奸者。
”
“您是想说搞同性恋的女人?”弗朗索瓦丝说。
“不是一回事儿吗?”格扎维埃尔抬起眉毛问。
“鸡奸者只是指男人。
”弗朗索瓦丝说。
“总之这是一对。
”格扎维埃尔稍稍有些不耐烦地说。
她脸部表情又活跃起来。
“其中之一头发剪得很短,样子完全像一个年轻男子,一位富有魅力的、沉湎于花天酒地的小青年;另一位是个女人,她年龄稍微大些,相当漂亮,穿一条黑丝绸连衣裙,上身戴一朵红玫瑰花。
由于我对小青年着了迷,拉布鲁斯对我说,我应该设法勾引她。
我就向她做媚眼,让她神魂颠倒。
她果真来到我们桌上,用她的酒杯向我敬酒。
”
“您怎么做媚眼?”弗朗索瓦丝问。
“就这样。
”格扎维埃尔说,她向橙汁瓶偷偷地、挑衅性地看了一眼。
弗朗索瓦丝又一次感到不自在,不是因为格扎维埃尔具有这种令人困惑不解的天赋,而是因为她竟为此而洋洋自得。
“然后呢?”弗朗索瓦丝问。
“然后我们就邀请她坐下。
”格扎维埃尔说。
房门无声地打开了,褐色脸蛋的年轻护士走向床铺。
“该打针了。
”她轻快地说。
格扎维埃尔站起身。
“您不必离开。
”护士说,她向注射器中灌满一种绿色液体。
“我一分钟就完。
”
格扎维埃尔愁眉苦脸地看着弗朗索瓦丝,并流露出一丝责备的神色。
“我不会叫喊的,您知道。
”弗朗索瓦丝笑着说。
格扎维埃尔向窗户走去,把额头贴在玻璃上。
护士翻开被子,使一部分大腿裸露在外,皮肤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底下是一大堆小硬疙瘩。
她麻利地一下把针头插入,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