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把裙子脱下来,”她说,“可我够不着拉锁。
”
杰夫走过去查看那长裙。
“这裙子上没拉锁。
”
她转身望着他嫣然一笑。
“我知道,所以才找你帮忙。
”
他俩双双卧在甲板上,和煦的热带暖风轻抚着他们的身子,像是在为他们祝福。
在那如狂似醉的热潮消退之后,他们相对侧卧着。
杰夫用胳膊肘撑起上身,俯视着路易丝。
“你爸爸是有权势的大官吗?”杰夫问。
她吃惊地坐了起来。
“什么?”
“你是第一个跟我恋爱的城里人。
威利大叔以前总对我说,城里姑娘的父亲常常是有权势的大官。
”
这以后他俩每天晚上都在一起。
路易丝的朋友们起初都觉得好笑。
路易丝又找到一小玩物,他们想。
可是,当她宣布打算嫁给杰夫的时候,他们都大为震惊。
“天哪,路易丝,他哪能配得上你!他先前在杂耍团干过。
嫁他等于嫁一个马伕。
他的确长得又俊又魁梧,可是除了睡觉,你们不会有任何共同的兴趣。
”
“路易丝,杰夫只是一块点心,不能当正餐。
”
“你要考虑自己的社会地位。
”
“老实说,宝贝,他根本演不好这个角色。
”
可是不管朋友们说什么,都劝不动路易丝。
她从未遇见过像杰夫这么迷人的男子。
她发现,所有相貌出众的男人,不是蠢得令人吃惊,便是呆得惹人厌恶。
杰夫这个人既聪明,又有趣。
这样完美的男子,她必欲嫁之而后快。
及至路易丝向杰夫提起婚事,杰夫的惊异并不亚于路易丝的朋友们。
“结婚干什么?我的身体已经归你所有,再要别的什么,我可就拿不出来了。
”
“道理很简单,杰夫。
我爱你,想和你白头到老。
”
对杰夫来说,结婚这个陌生的概念忽然变得熟悉起来。
揭去那层鄙俗、世故的外表,路易丝·霍兰德原来却是一个脆弱、迷茫的小姑娘。
她需要我,杰夫想。
建立一个安稳的家庭,生儿育女,这忽然成了迷人的理想。
从杰夫记事以来,他似乎一直在东游西荡,现在该结束这流浪的日子了。
三天以后他们在塔希堤的市政厅结了婚。
他们回纽约之后,杰夫被请到司各特·弗戈提的办公室。
他是路易丝·霍兰德的律师,是个瘦小、冷漠的人,嘴唇紧绷着。
杰夫不由得想,他的屁股大概也是绷得紧紧的。
“请你在这份文件上签字。
”律师说。
“什么文件?”
“一份弃权书,内容很简单,就是说,如果你解除与路易丝·霍兰德的婚约……”
“路易丝·史蒂文斯。
”
“……如果解除与路易丝·史蒂文斯的婚约,你将不再分享她的任何财……”
杰夫觉得脸上的肌肉抽紧了。
“签在哪儿?”
“你不想听我念完吗?”
“不想。
你没有弄懂我的意思。
我娶她不是为了她的臭钱。
”
“真的吗,史蒂文斯先生?我不过想……”
“你到底想不想让我签字?”
律师把文件放在杰夫面前。
他草草签了自己的名字,怒气冲冲地跑出了办公室。
路易丝的豪华轿车和司机在下面等候着。
杰夫钻进汽车的时候,自己也好笑起来。
我发哪门子火呢,当了一辈子骗术家,头一次打算老老实实做人,别人反而对我起了疑心。
我简直像一个迂腐的老学究了。
路易丝带杰夫去曼哈顿最考究的裁缝店。
“你要是穿上一身晚礼服一定帅极了。
”她说。
杰夫穿上新衣服之后的确更加潇洒。
结婚刚一个月,路易丝的密友中竟有五个人先后试图勾引这新进入圈子的英俊男子,但杰夫却对她们置之不理。
他决心跟路易丝好好过日子。
路易丝的哥哥巴吉·霍兰德替杰夫申请加入“纽约朝圣者俱乐部”。
这个俱乐部对会员的资格掌握极严。
杰夫被接纳了。
巴吉是个肌肉发达的中年汉子。
在哈佛大学橄榄球队时他得到“白挤”这个诨号,因为担任右卫时对方队员谁也挤不倒他。
巴吉拥有一家航运公司,一座香蕉种植园,几处养牛场,一家大型肉类联合加工公司,另外还有好多公司,杰夫数都数不清。
巴吉·霍兰德并不掩饰他对杰夫·史蒂文斯的蔑视。
“老弟,你实在跟我们不是一类人。
不过只要你能在床上逗得路易丝高兴就行。
我很喜欢我妹妹。
”
杰夫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
我娶的是路易丝,不是这头蠢猪。
朝圣者俱乐部的其他成员也像巴吉一样可恶。
他们每天都在俱乐部吃午饭,总是央求杰夫讲他在杂耍团的经历。
他们把杰夫的故事称做“杂耍轶闻”,杰夫总是故意把故事编得越来越离奇。
杰夫和路易丝住在曼哈顿东区内一幢有二十间房和众多仆役的住宅里。
路易丝在长岛和巴哈马都有房产,在萨地尼亚有一栋别墅,在巴黎佛希街有一栋公寓大楼。
除了那艘纵帆船之外,路易丝还拥有“马赛拉地”、“罗斯科尼希”、“蓝伯根尼”、“丹勒”等好几部名牌汽车。
真棒,杰夫想。
真好,杰夫想。
真无聊,杰夫想。
真堕落。
一天早晨,他从那带有四根帐杆的18世纪卧榻上起身,穿上“沙尔卡”牌晨衣去找路易丝。
他在早餐室中找到了她。
“我想找份工作。
”他说。
“找工作干什么,亲爱的?我们又不缺钱花。
”
“跟钱没有关系。
我不能坐着吃闲饭。
我得工作。
”
路易丝想了想。
“好吧,宝贝。
我跟巴吉说说。
他有一家证券经纪公司。
你愿意做股票生意吗?”
“我只想解闷,干下下么都行。
”杰夫嘀咕着说。
杰夫到巴吉的公司去工作。
他先前从没干过按钟点上下班的工作。
我会喜欢这个行当的,他想。
他讨厌这个新职业。
他没有辞职,只是为了能够带回去一份工资,交到妻子手中。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有孩子呢?”星期天懒散地吃完一顿太迟的早餐后,他问路易丝。
“快了,亲爱的。
我正在努力呢。
”
“上床吧。
再试试看。
”
杰夫坐住午餐桌旁。
这张桌子是特地留给他内兄和朝圣者俱乐部另外五六位大企业家的。
巴吉宣布说:“我们刚刚发布了肉类联合加工公司的年度报告,伙计们,我们的利润增长了百分之四十。
”
“那有什么稀奇?”桌旁一位企业家笑着说。
“你把狗检查官们的腰包塞得满满的了。
”他对餐桌边其他的食客们说:“巴吉是个机灵鬼。
他买来劣等肉,让人盖上头等肉的标记卖出去,发了一笔大财。
”
杰夫听了十分惊骇。
“天哪,肉是给人吃的,孩子们也要吃肉。
他在说笑话吧,巴吉?”
巴吉咧嘴一笑,说:“瞧,这儿冒出来一位道德家!”
在后来的三个月里杰夫和一同聚餐的这些人混得很熟了。
艾德·泽拉花一百万元行贿,想得到许可在利比亚开一家工厂。
企业集团的首脑麦克·昆西专事投机,他先把一些公司买下来,然后非法地暗中通知他的伙伴们何时可以买进或卖出股票。
阿兰·汤普森是食客中最富有的一位,他经常夸耀他的公司所实行的政策。
“在他们修改那可恶的法律之前,我们总是提前一年辞掉公司的老职员,这样老家伙们就拿不到退休金,我也省下了一大笔钱。
”
所有这些企业家们都在报税时造假,诓骗保险公司,伪造经费开支,把他们新近情妇的名字以秘书或助手的名义填写在职工名册上。
老天,杰夫想。
他们不过是一伙衣冠楚楚的杂耍演员。
他们都在主持骗人的赌博摊。
他们的妻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们能捞就捞,贪得无厌,还欺骗她们的丈夫。
杰夫惊异地发现:她们都在玩“卖钥匙”的花招。
他对路易丝谈到自己的感想,路易丝笑了。
“别那么天真,杰夫。
你在这儿过得很愉快,是吧?”
事实上他过得并不愉快,他娶路易丝是因为他相信路易丝需要他。
杰夫认为只要生了孩子,他们的生活就会改观。
“我们应该生一男一女。
是时候了,结婚已经有一年啦。
”
“宝贝,耐心点儿。
我去找医生检查过,他说我很健康。
也许你应当去查一查,看有毛病没有。
”
杰夫去了医院。
“你没有问题,应该能生育健康的孩子。
”医生很有把握地说。
但路易丝仍没有怀孕。
复活节后的第一个星期一,杰夫的生活里出现了灾星。
早晨他到路易丝的药柜去找阿斯匹林。
他发现了一整架避孕药。
其中一个药盒几乎空了。
药盒旁摆着一小瓶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