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水色的梦幻。
如此山川,如此风骨。
老板并不知道这个叶三公子是何许人也,只知道叶三公子喜欢在这落日楼上喝茶。
每天的清晨,他都能看见叶三着一袭长衫踏着朦胧的晨曦走到门前,然后微笑着说:掌柜的,一壶好绿茶,两个薄胎杯。
渐渐的,叶三公子每天早晨敲门的时候也就成了落日楼开门的时候,从来不用为叶三留座,因为他总是来的最早的,坐在那个凌窗的座位上,品着一杯明前的龙井,远远的看西湖。
他就这么等着那个和尚,叶三每天早晨来,就是和那个和尚品茶。
谁也不知道和尚在哪座庙里出家,只知道他叫苦大师。
他自称法号叫何苦,大师这个绰号是茶客们加给他的。
和尚从来不认,也不反驳,只是笑笑罢了。
他不象叶三,难得笑一下,笑的时候,何苦和尚脸上才有一丝血色。
何苦高大魁梧,却有一张苍白憔悴的脸。
掌柜的和茶客一样,更亲近叶三,因为叶三喜欢笑,喜欢说曲子,喜欢说好酒好茶。
虽然叶三的笑容里面,好象总有一些东西和何苦和尚的憔悴是一样的,但是茶客们还是喜欢微笑的叶三。
掌柜的家传的落日楼这份产业,他从来没有见过叶三这样的客人,他和叶三的交情不过是新茶到时,两人各品一口,对视一笑。
但是他总觉得这淡得不能再淡的交情才衬着西湖这水,这风,还有这凌水向天的落日楼。
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
叶三饮尽了第四盏茶,日上三竿,何苦和尚还没有来。
叶三蹙起了眉头,却还是漫不经心的望着楼下水边来来往往的人们,叫卖的人多了起来,声音也显得喧嚣了。
何苦和尚高大的身形终于出现在楼梯上,叶三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把头又转向了窗外。
忽然,叶三猛的回过头来,那双会微笑的眼睛狠狠地盯在何苦的身上。
整个人身上骤然起了锋芒。
何苦依然象以前一样苍白,只是显得更加虚弱了一些,一手抱在胸前把宽大的僧袍裹在身上,一步一步缓缓的挪向叶三的桌子。
何苦躬下腰,慢慢的坐在叶三对面的椅子上,静静的看着叶三,嘴角抽动着笑了一下,笑得苍凉。
叶三眼里精光四射,手腕一翻,五指迅捷如电,扣住何苦和尚的脉门按到桌面上,一挥长袖把两人的手盖在下面。
何苦没有说话,也没有闪避,坐在那里僵硬而枯老。
笑容沉沉的凝在脸上。
叶三眼里的精光渐渐暗淡下去,他终于抽回了手,静静的看了何苦和尚一眼。
何苦嘶哑的说道:何苦?已经晚了,难道看不出来?
叶三开始斟茶,清亮的水流注进羊脂白玉一样的茶盏里。
茶香弥漫开来,萦绕在两人之间,叶三把一杯茶递到了何苦面前。
何苦没有松开抱在胸前的手,一手接了茶盏有些艰难的送到嘴边。
叶三已经喝完了茶,看着何苦一口一口的饮着茶,每喝下一口茶,就有一口鲜血从他嘴里涌出来流到盏中,血在茶盏里腾起来,烟一样弥散,把茶染的鲜红。
好苦,确实是好茶!何苦饮下半盏茶,茶盏里却还是满满的,半盏茶,半盏血!
终于来了么?来的是谁?叶三问。
何必知道?何苦摇头道,既然走了消息,今天来了这一帮,明天就会来那一帮,都是来杀我们的,又何必问来的是谁?
嗯!叶三点头,还是那句老话,何必问杀你的是谁?好!
他盯着何苦的眼睛沉默下来,眼里象是有根刺,刺到的却是何苦和尚瞳孔里的木然。
我已经杀了他们这次来的三十个人,何苦说道,如果你不快离开这里,三百人,三千人都可能会来此地。
杀你,杀我,杀浓儿。
你要我带她走?叶三问道。
何苦点头:你只能走,走得越远越好!
早知道还是躲不过,我就不应该带你们来这里。
不是你的错,阿叶,我在这里一直很开心。
这里是个让人不愿意离开的地方,要多谢你带我们来这里过这四年的时光。
无可遗憾!可是,现在你要答应我赶快带浓儿走。
良久,叶三说:好!
我还能帮你做什么?叶三饮尽了最后一口茶。
何苦嘴唇哆嗦了一下,良久才道:好好照顾浓儿!
还有么?
没有了!
叶三看着手里的茶盏道:想不想喝酒?自从你出了家,再也没喝过酒吧?想!何苦和尚干咳着。
掌柜的,要一坛上好的竹叶青!叶三对掌柜喊道。
掌柜的有些诧异,虽说落日楼是酒楼,可日间多半是供茶,叶三也从来没有在晨间叫过酒。
但一坛老窖竹叶青还是摆上了桌,叶三拍开坛口的封泥,叹到:好酒。
湖上的水风从窗外来,夹着竹叶青淡淡的酒香,确实令人醺醺欲醉。
叶三捧起酒钟举到面前,静静的看着何苦和尚,然后仰头把一钟醇酒灌了下去。
何苦和尚也艰难的举杯昂首,碧青的酒液流进他的喉咙,他微微的笑,笑容永远的凝固在他脸上,好象这淡淡水风中的淡淡酒香,真的把他的魂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