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之下,应受这等惨报。
只可怜我俩托居宇下,原想安家克业,得些好处,谁知好处不曾得着,反跟你吃这等苦头。
前去路程甚远,潮州又是有名的烟瘴之地。
我们受你多少恩德,却来陪你吃这等苦头,那也太犯不上了。
大人啊,如今只好对你不住,请你独自上道。
我们家中老的老,小的小,都靠我们养活,万不能为了大人,送了自己一家的生命。
只好各走各的路去了。
”韩愈听了,大惊道:“你俩一去,丢下我这老儿,不是饿死冻死这路上么?”二人听说,都冷笑道:“你倒说得好风凉话儿。
你只晓得你做老爷的性命要紧,可也想到我们做下人的,性命更比你重要么?”韩愈听他们这般无礼,回思自己一生,从小到老,从不曾薄待下人,尤其随来的二人,他们的父母都在府中当差,可算两代世仆。
打从自己父亲到本人手里,对他们除了分例工银之外,连他们娶妇成家,都归府中担任赏赐。
此次谪贬潮州,特地挑选他俩跟随,也就因他们的关系较深,主仆情分较厚,大家可以放心一点。
哪知他们如此禁不起冻馁之苦,稍逢不幸,就这般当面咆哮起来。
可见世上人心,真个太靠不住了。
想到这里,只得先向他们情商了一回。
商量无效,自己也大动肝火,禁不住一阵痛斥。
不料二人存心反叛,善言相求,尚且不理,何况加以怒骂,二人更不肯受这口气,便把韩愈行囊挑了起来,道声失陪。
落荒而去。
韩愈情知追赶不上,便赶上了他们,也休想追还物件。
而在此雪海冰天,前不靠村、后不落店的所在,真所谓饥寒交迫,疲乏不堪,进既不能,退又不得,眼看着一片汪洋,尽是雪花迷漫。
极目四望,数十里平坦无垠。
除了陪伴自己的一匹白马,还算二贼留情,不曾劫去,此外就再瞧不见一个动物。
至于人类,更休想得见了。
韩愈处此进退维谷之境,自度精神体气,万万挨不过这一夜冷酷光阴。
而且过了一夜之后,是否得见村落,和前进路程如何设法可能到得潮州,都是一无把握之事。
想想自己偌大年纪,终不成还去乞食人间么?穷困固人所不免,但自问决到不了潮州,与其吃尽苦楚,仍旧不免客死,还不如早求一死,倒省些零星灾难。
话虽是这么说,此时天色已晚将下来,对此白茫茫一片,极目无涯,即欲寻死,还不知要如何死法,才能死得迅速,死得干净。
踌躇多时,简直没有办法。
无聊之中,策马再进。
哪知马也不胜寒威,蹶于地上,再也不肯起来,连它的主人,也被掀入雪海之中,一动也动不得了。
韩愈此时,倒也不甚悲苦了。
他想,同一客死,横死,与其死于刀,死于药,死于缢,死于溺,倒真个不如死于雪来得清白而洁净。
况且身为大臣,宁受国法之诛,断不能效匹夫匹妇之自经。
如今得这般自然的趋势,死于雪堆之下,岂非死得其所。
于是咬定牙关,闭住双目,不管拳大雪花打在身上,凄厉朔风吹破面庞,还是那白马哀嘶之声,也如充耳不闻,一味地静候大限到来,便把残生送了。
哪知天下事自有定数。
数不当死的人,便是虎口之中,万刃之下,偏会保存性命。
这韩愈既是上界有职的神仙谪贬凡尘,所历惨劫,至世而极。
按之否极转泰、剥极乃复的定理,当他极若之时,正是转机之时。
纵令他刻意求死,又如何死得了呢?当下韩愈在雪中垫伏多时,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