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八回 贪婪汉六院卖风流

首页
,送私衙与小厮门做点心。

    便是打鱼的网船经过,少不得也要抽些虾鱼鳅鳝来嗄饭咽酒。

    只有乞丐讨来的浑酒浑浆,残羹剩饭,不好抽分来受用。

    真个算及秋毫,点水不漏。

    外边商民,水陆两道,已算无遗利。

    那时却算到本衙门铺家,及书役人等,积年盘踞,俱做下上万家事。

    思量此皆侵蚀国课,落得取些收用。

    先从吏书,搜索过失,杖责监禁,或拶夹枷号。

    这班人平昔锦衣玉食,娇养得嫩森森的皮肉,如何吃得恁般痛苦?晓得本官专为孔方兄上起见,急送金银买命。

    若不满意,也还不饶。

    不但在监税衙门讨衣饭的不能脱白,便是附近居民,在本司稍有干涉的,也都不免。

     为此地方上将吾爱陶改做吾爱钱,又唤做吾剥皮。

    又有好事的投下匿民帖,要聚集商民,放火驱逐。

    爱陶得知,心中有几分害怕,一面察访倡首之人,一面招募几十名士兵防护,每名日与工食五分。

    这工食原不出自己财,凡商人投税验放,少不得给单执照,吾爱陶将这单发与士发,看单上货之多寡,要发单钱若干,以抵工食。

    那班人执了这个把柄,勒诈商人,满意方休。

    合分司的役从,只有这士兵,沾其恩惠,做了吾爱陶的心腹耳目,在地方上生事害民。

    没造化的,撞着吾爱陶,胜遭瘟遭劫。

    那怨声载道,传遍四方。

    江湖上客商,赌誓发愿便说:“若有欺心,必定遭遇吾剥皮。

    ”发这个誓愿,分明比说天雷殛死翻江落海,一般重大,好不怕人,不但路当冲要,货物出入川海的,定由此经过。

    没处躲闪,只得要受他恭敬荼毒。

    诗云: 竭泽焚山刮地搜,丧心蒙面不知羞。

     肥家利已销元气,流毒苍生是此俦。

     却说有个徽州姓汪的富商,在苏杭收买了几千金绫罗绸缎,前往川中去发卖。

    来到荆州,如例纳税。

    那班民壮,见货物盛多,要汪商发单银十两。

    从来做客的,一个钱也要算计,只有钞税,是朝廷设立,没奈何忍痛输纳。

    听说要甚发单银十两,分明是要他性命,如何肯出。

    说道:“莫说我做客老了,便是近日从北新浒墅各税司经过,也从无此例。

    ”众民壮道:“这是我家老爷的新例,除非不过关便罢,要是过关,少一毫也不放。

    ”旁边一个客人道:“若说浒墅新任提举,比着此处,真个天差地远。

    前日有个客人一只小船,装了些布匹,一时贪小,不去投税,径从张家轿转关。

    被这班吃白食的光棍,上船搜出,一窝蜂赶上来,打的打,抢的抢,顷刻搬个磬空。

    连身上衣服,也剥干净。

    那客人情急叫苦叫冤,要死要活。

    何期提举在郡中拜客回来,座船正打从桥边经过,听见叫冤,差人拿进衙门审问道:‘小船偷过港门,虽所载有限,但漏税也该责罚。

    ’将客人打了十五个板子。

    向众光棍说:‘既然捉获有据,如何不禀官惩治?私自打抢,其罪甚于漏税。

    一概五十个大毛板,大枷枷号三月。

    ’又对众人说:‘做客商的,怎不知法度,知取罪戾。

    姑念货物不多,既已受责,尽行追还,此后再不可如此行险侥幸了。

    ’这样好话,分明父母教训子孙,何等仁慈!为此客商们,那一个不称颂他廉明。

    倘若在此处犯出,少不得要打个臭死,剩还你性命,便是造化了。

    ”旁边客商们听见,齐道:“果然,果然,正是若无高山,怎显平地。

    ”那班士兵,睁起眼向说的道:“据你恁般比方,我家爷是不好的了。

    ”那客人自悔失言,也不答应,转身急走,脱了是非。

     汪商合该晦气,接口道:“常言钟在寺里,声在外边。

    又道路上行人口是碑,好歹少不得有人传说,如何禁得人口嘴呢。

    ”这话一发激恼了土兵,劈脸就打骂道:“贼蛮,发单钱又不兑出来,放甚么冷屁!”汪商是大本钱的富翁,从不曾受这般羞辱,一时怒起,也骂道:“砍头的奴才!我正项税银已完,如何又勒住照单,索诈钱财,反又打人?有这样没天理的事,罢罢,我拚这几两本钱,与你做一场。

    ”回身便走,欲待奔回船去。

    那士兵揪转来,又是两拳,骂道:“蛮囚,你骂那个,且见我们爷去。

    ”汪商叫喊地方救命,众人见是士兵行凶,谁敢近前,被这班人拖入衙门,吾爱陶方出堂放关,众人跪倒禀说:“汪商船中货物甚多,所报尚有隐匿,且又指称老爷新例苛刻,百船詈骂。

    ”吾爱陶闻言,拍案大怒道:“有这等事,快发他货物起来查验。

    ”汪商再三禀说勒索打骂情由,谁来听你。

    须臾之间,货物尽都抬到堂上,逐一验看,不道果然少报了两箱。

    吾爱陶喝道:“拿下打了五十毛板,连原报铺家,也打二十板罢。

    ”吾爱陶又道:“漏税,例该一半入官,教左右取出剪子来分取。

    ”从来入官货物,每十件官取五件,这叫做一半入官。

    吾爱陶新例,不论绫罗绸缎布匹绒竭,每匹平分,半匹入官,半匹归商。

    可惜几千金货物,尽都剪破,虽然织锦回文,也只当做半片残霞。

     汪商扶痛而出,始初恨,后来付之一笑,叹口气道:“罢罢,天成天败,时也,运也,命也,数也!”遂将此一半残缎破绸,在衙门前,买几担稻草,周回围住,放了一把火,烧得烟尘飞起,火焰冲天。

    此时吾爱陶已是退堂,只道衙门前失火,急忙升堂,知得是汪商将残货烧毁,气得奴发冲冠,说道:“这厮故意羞辱咱家么?”即差士兵,快些拿来。

    一面吩咐地方扑灭了火,烧不尽的绸缎,任凭取去。

    众人贪着小利,顷刻间大桶小杓,担着水,泼得烟销火熄。

    吾爱陶又唤地方,吩咐众人不许乱取,可送入堂上,亲自分给。

    这句话传出来时,那烬余之物,已抢干净。

    及去擒拿汪商,哪知他放了火,即便登舟,复回旧路。

    顺风扬帆,向着下流直溜,也不知去多少路了。

    差人禀复,吾爱陶反觉没趣,恨恨而退。

    当时汪商若肯吃亏这十两银子,何至断送了万金货物,岂非为小失大?所以说: 嘱一分亏无量福,失便宜处是便宜。

     其时有个王大郎,所居与税课衙门只隔一坦,以杀猪造酒为业。

    家事富饶,生有二子。

    长子招儿,年十七岁,次子留儿,十三岁。

    家人伴当三四人,一家安居乐业。

    只是王大郎秉性粗直刚暴,出言无忌。

    地方乡里亲戚间,怪他的多,喜他的少。

    当日看见汪商之事,怀抱不平,趁口说道:“我若遇此屈事,那里忍得过,只消一把快刀,搠他几个窟窿。

    ”这话不期又被士兵们听闻。

    也是合当有事,王大郎适与儿子定亲,请着亲戚们吃喜酒,夜深未散。

    不想有个摸黑的小人,闪入屋里,却下不得手。

    便从空处,打个壁洞,钻过分司衙门,撬开门户,直入卧室,吾爱陶朦胧中,听得开箱笼之声,一时惊觉,叫声:“不好了!不贼在此。

    ”其时只为钱财,那顾性命,一精一赤的跳下床捉贼。

    夫人在后房也惊醒了,呼叫家人起来。

    吾爱陶追贼出房,见门户尽开,口中大叫小厮快来拿贼。

    这贼被赶得急,掣转身挺刀就刺。

    吾爱陶命不当死,恰像看见的,将身望后一仰,那刀尖已斫着额角,削去了一片皮肉,便不敢近前。

    一时家人们,点起灯烛火把,齐到四面追寻。

    原来从间壁打洞过来的,急出堂,问了王大郎姓名,差士兵到其家拿贼。

     这王大郎合家,刚刚睡卧,虽闻分司喊叫捉贼,却不知在自家屋里过去的,为此不管他闲账。

    直到士兵敲门,方才起身开门。

    前前后后搜寻,并不见贼的影子。

    士兵回报说:“王大郎家门户不开,贼却不见。

    ”吾爱陶道:“门户既闭,贼却从那里去?”便疑心即是此人。

    就教唤王大郎来见,在烛光下仔细一认,仿佛与适来贼人相似。

    问道:“你家门户未开,如何贼却不见了,这是怎么说?”王大郎禀道:“今日小人家里,有些事体,夜深方睡。

    及至老爷差人来寻贼,才知从小人家里掘入衙中,贼之去来,却不晓得。

    ”吾爱陶道:“贼从你家来去,门户不开,怎说不晓得?所偷东西,还是小事。

    但持刀搠伤本司,其意不良,所关非小,这贼须要在你身上捕还。

    ”王大郎道:“小人那里去追寻,还是老爷着捕人挨缉。

    ”吾爱陶道:“胡说!出入由你家中,尚推不知,教捕人何处捕缉。

    ”吩咐士兵押着,在他身儿上要人来。

    原来那贼当时心慌意急,错走入后园,见一株大银杏树,绿一陰一稠密,狠命爬上去,直到树顶,缩做一堆,分明像个鹊巢。

    家人执火,到处搜寻,但只照下,却不照上,为此寻他不着。

    等到两边搜索已过,然后下树,仍钻到王家。

    其中王大郎已被拿去,前后门户洞开,悄悄的溜出大门,所以不知贼的来踪去迹,反害了王大郎一家性命。

    正是: 柙龟烹不烂,贻祸到枯桑。

     吾爱陶查点了所失银物,写下一单。

    清晨出衙,唤地方人问王大郎有甚家事,平日所为若何,家中还有何人。

    地方人回说:“有千金家私,做人则强梗,原守本分。

    有二子年纪尚小,家人倒有三四个。

    ”吾爱陶闻说家事富饶,就动了贪心,乃道:“看他不是个良善之人,大有可疑。

    ”随唤士兵问:“可曾获贼?”那知这班士兵,晓得王大郎是个小财主,要赚他钱钞。

    王大郎从来臭硬,只自道于心无愧,一文钱,一滴酒,也不肯破悭。

    众人心中怀恨,想起前日为汪商的事,他曾说,只消一把快刀,搠几个窟隆的话,
上一页 章节目录 下一页
推荐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