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更多几倍,直挤到午后方止,游人也都散了。
莫谁何自觉倦怠,走到梓潼楼上去坐地。
这琼花观虽有若干殿宇,其实真武乃治世福神,是个主殿,观世音菩萨救人苦难,关圣帝君华夷共仰,这三处香火最盛。
这梓潼只管得天下的文墨,三百六十行中惟有读书人少,所以文昌座前,香烟也不见一些,甚是冷落。
莫谁何坐了一晌,走下楼去。
刚出庙门,方待回寓,只见一个美貌女子,后边随着一个丫鬟,入庙来烧香。
举目一觑,不觉神魂飘荡,暗道:“撞了这几日,才得遇个出色女子,真好侥幸也!”
你道这女子,是何等样人家?原来这女子,父亲复姓楔斯,曾官员外郎。
他祖上原是色目人,入籍江都,因复姓不好称呼,把偰字除下,只以斯字为姓。
这斯员外性子有些倔强,与世人不合,坏官在家。
只生此女,小字紫英,生得有些绝色。
员外夫人平氏,三年前有病。
紫英小姐保佑母亲,许下观世音菩萨绣幡为一对。
不想夫人禄命该终,一病不起。
夫人虽则去世,紫英的愿心,终是要酬。
到这时绣完了幡,告知父亲要乘这观音成道之日,到观里了愿。
这斯员外平昔也敬奉菩萨,又道女儿才得十五岁,年纪尚幼,为此许允。
料到上午人众,吩咐莫要早去。
只是斯员外平昔要做清官,宦囊甚薄。
及至居家,一毫闲事不管,门庭冷淡如冰。
有几个能事家人,受不得这样清苦,都向热闹处去了。
只存下几个走不动的村庄婢仆,教他跟随小姐去烧香上幡。
那两个仆妇梳妆打扮起来,紫英小姐仔细一觑,分明是鬼婆婆出世,好生烦恼,说道:“若教这婆娘随去,可不笑破人口。
”因此只教贴身的丫头莲房,同着两个村仆,跟随轿子。
到了观中,服事小姐上了幡,又到正殿关帝阁烧了香。
后至梓潼楼,见此处冷落,没有游人,两个仆人,各自走去顽耍了。
不想落在莫谁何眼中,恨不得就赶近前去,与他亲热一番。
因见行止举动,是个大人家气象,恐惹是非,不敢相近。
想起文昌楼后是董仲舒读书台,这所在没人来往,或者这小姐偶然转到此处游玩,何不先往台下躲着,等候他来.饱看一回。
因是终日在那观中串熟,路径无所不知,故此折转身来,先去隐在读书台下。
这董仲舒当年为江都王相,江都王素性骄倨好勇,仲舒以礼去匡救,江都王遂改行从善。
为此扬州建造起此台,塑起神像,就名董仲舒读书台。
这一发不是俗人晓得的,所以人都不到,那知到成就了莫谁何的佛殿奇逢。
且说紫英小姐,到梓潼楼上拈香,见炉中全没些火气,终是大人家心性,分付莲房教伴当们取些火来。
莲房答应下楼叫唤,一个也不见。
心里正焦,不道小便又急起来,东张西望,要寻个方便之处。
转过楼后,穿出一条小径,显出一所幽僻去处。
只见竹木交映,有几块太湖假山石,玲珑巧妙,又大又高,石畔斜靠着一株大腊梅树。
莲房道:“我家花园中,到没有许多好假山石,也没有这样大腊梅。
”随向假山石畔,蹲下去小解。
当初陶学士,曾有一首七言色句,却像为这丫头做的。
诗云:
小小佳人体态柔,腊梅依石转湾幽。
石榴壳里红皮绽,进出珍珠满地流。
解罢,急急回转,奔上楼来回覆。
紫英正等得不耐烦,埋怨他去得久了。
莲房道:“伴当一个也不见,连轿夫通走开了,小姐将就拜拜罢。
”紫英随向冷炉中拈了香,拜罢起来,莲房想着后边景致,要去玩耍,上前说道:“小姐,这楼后有假山树木,十分幽雅,到好耍子。
小姐何不去走走?”紫英道:“你怎生见来?”莲房道:“才因要小解,方寻到那里。
”紫英道:“不成人的东西,倘被人遇见,可不羞死。
”莲房道:“这所在甚是僻静,并不见个人影。
望去又有个高台,想必台上还有甚景致。
”紫英终是孩子家,见说所在好玩耍,又没有人往来,不合就听信了。
随下楼穿出小径,步人读书台下,果然假山竹木,清幽可喜。
转过太湖石,走上台去看时,却是小小一座殿宇,中间供着一尊神道。
殿外左边是一座纸炉,右边设一个大石莲花盆。
莲房因起初小解了,走过来净手。
把眼一觑,说道:“小姐你来看这盆中的水,一清彻底,好不洁净。
何不净净手儿?”紫英道:“我手是洁净的,不消得。
”莲房道:“恁样好清,就净一净手好。
”紫英又不合听了丫头这话,便走来向盆中净手,莲房忙向袖中摸出一方白绸汗巾,递与小姐拭手。
这里两人却正背着净手耍子,不想莫谁何却逐步儿闪上台来,仔细饱看。
紫英试了手。
回过身,面前却见站着个少年,吃了一惊,暗自懊悔道:“我是女儿家,不该听了这丫头,在此闲走。
”低低向莲房说道:“有人来了,去罢。
”欲待移步,莲房见莫谁何正阻着去路,这丫头到也活变,说道:“小姐手已净了,烧了香去罢。
”引着紫英倒走入殿里。
紫英也不知董仲舒是甚菩萨,胡乱就拈香礼拜,拜罢转身出殿。
此时莫谁何意乱魂迷,无处起个话头。
心生一计,说道:“我也净一净手,好拈香。
”将手在盆中搅了一搅,就揭起褶子前幅来试手,里边露出大红衣服。
原来莫谁何连日在观中闪游,妄想或有所遇,打扮得十分华丽。
头上戴的时兴荷叶绉纱巾,帖肉穿的是白绢汗衫,衬着大红绉纱袄子,白绫背心,外盖着藕丝软纱褐子。
这原是在家预先备下,打帐中了进士,去赴琼林宴,谢座师会观年时,卖弄少年风流。
那知因病不能入试,却穿了在琼花观里卖俏。
假如此时紫英烧香拜罢转身便走,这莫谁何只讨得眼皮上便宜,其实没账。
那知斯员外平日处家省俭,凡衣服饮食,一味朴素,不尚奢华。
因此小姐从幼习惯,也十分惜福。
这时走出殿来,抬眼见莫谁何揭褶子拭手,不觉起了一点爱惜之意,暗道:“这秀才好不罪过,如此新衣,便将来拭手,想必不会带着汗巾。
”千不合万不合,回头叫莲房把这白绸汗巾,借与他拭手。
谁何错认做小姐有意,一发魂不着体,接过来一头抹手,一头说道:“烦姐姐致谢小姐,多蒙美情,承借汗巾了。
”袖里摸出锭银子,递与莲房道:“些微薄仪,奉酬大德。
”莲房原有主意,不肯接受,转身要走。
却被那莫谁何一把扯住,将来推在袖里,飞也似先奔下台,把梓潼楼后门顶上。
莲房急回身向小姐说,这秀才如此如此。
小姐变起脸来喝道:“贱丫头,怎的不对他说,我是斯员外家,那个希罕你的银子。
”莲房见小姐发怒,赶下台把小姐所言,说与莫谁何,将银子递还。
莫谁何却不来接,说道:“你既是斯员外家,不希罕我这银子。
可知我是会试举人,难道没有几件衣服,要你小姐替我爱惜,把汗巾儿与我揩手。
”莲房见他说话不好,也不答应,将银子撇在地下,奔上台来,说道:“银子撇还他了,这人又不是本处人,自称是会试举人,说话好生无理,我也不睬他。
”紫英道:“这便才是。
至此已久,伴当们必然在外寻觅,快些去罢。
”莲房随扶着小姐走下台阶,转过太湖石,只见莫谁何当道拦住,说道:“小姐慢行,还有话讲。
”惊得紫英倒退几步,转身隐在太湖石畔,吩咐莲房对他说:“既称是会试举人,须是读书知礼,为甚阻我归路,是何道理?”莲房将话传说。
莫谁何笑嘻嘻的道:“小生家本广西,去此几千里,何意与小姐邂逅相遇,岂不是三生有缘。
但求小姐觌面见个礼儿,说句话儿,就放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