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知。
儿,你莫要笑我。
”凤奴道:“娘有事只管说,做女儿的怎敢笑你。
”方氏道:“自从你爹死后,虽则思想,却也无可奈何。
今年春间,没来由走出门前,看见两只烧剥皮交连一处,拖来拽去。
儿,这样勾当,可是我人看得的么?一时间触物感伤,刚刚又凑着一个小后生走过,却是生得风流俊俏。
自此一见,不知怎地,心上再割舍他不下。
何期一缘一会,复遇猢狲撮把戏,这后生却又撞来。
说起张生跳墙,采蘋无双小姐,两件成双作对的风话,一发引得我心情撩乱。
”凤奴道:“可就是那穿秋色儿直身掉嘴这人么?”方氏道:“正是此人,原来他也有心与我,为此故意说这哑谜。
不想春来却认得他唤做孙三官,开个粮食店,父母已无,家私巨富。
做娘的当时拿不定主意,私下遂与他相交。
且喜他做人乖巧,出入并无人知觉。
但恐到后万一被邻舍晓得,出乖露丑,坏了体面。
我欲从长算计,孙三官今才二十三岁,只长得你八年,不若你与他成了夫妇,我只当做个老丫头,情愿以大作小,服事你终身。
拾些残头落脚,量不占住你正扇差徭,一举两得,可好么?”凤姐踌躇半晌,方说道:“常言踏了爹床便是娘,这个人踏了娘床便是爹,只怕使不得。
”方氏道:“如今只好混账,那里辨得甚么爷,论得甚么娘。
况且我只为舍你不下,所以苦守三年,原打账招赘女婿,来家靠老。
今看这孙三官,又温柔,又俏丽,又有本钱,却不是你终身受用。
”凤奴道:“既恁地,只凭娘做主便了。
但有一件,倘然他先有了妻子,我怎去做他的偏房别室?”方氏虽与孙三郎暗里偷情,只好说些私情的话,外防乡邻知觉,内防儿女看破,忙忙而合,忙忙而散,实不晓得他有妻子没妻子。
一时急智,便道:“他是头婚,并不曾有老婆。
”凤奴道:“如此却好。
须要他先行茶礼,择个吉日,摆下花烛,拜了天地家堂。
你便一来做娘,二来做媒人,这方是明媒正娶。
若是偷情勾当,断使不得。
”方氏连声应道:“这个自然。
”
隔了两日,孙三郎来问消息,方氏将女儿要行茶礼,花烛成亲的事说与。
孙三郎欢喜不胜,即便买起两盒茶枣,并着白钱二十两,红绿绸缎各一端,教人送来为聘。
此外另有三两一封,备办花烛这费。
送聘后三日,即是吉期。
孙三郎从头至足,色色俱新,大模大样,踱来做新郎。
也不用乐人吹手,也不整备筵度,媒人伴娘嫔相,都是丈母一人兼做。
双双拜堂,花烛成婚。
正是:
破瓜女被翻红浪,保山娘席卷寒霜。
看官,大抵人家女儿,全在为母的钤束。
若或动止蹊跷,便要防闲训诲,不合玷辱门风,才是道理。
可笑这方氏,自己不正气,做下没廉耻的勾当,自不消说起。
反又教导女儿偷汉,岂不是人类的禽兽?还有一说,假如方氏诚恐色衰爱弛,要把女儿锢住孙三,索性挽出一个媒人,通知亲族,明明白白的行聘下财,赘入家来。
这一床锦被,可不将自己丑行,尽皆遮盖?那知他与孙三郎,私欲昏迷,不明理法,只道送些茶枣之礼,便可掩人耳目,不怕傍人议论。
以致弄得个生离活拆,有始无终。
只这两个一一婬一一妇奸夫,自不足惜。
单可怜连累这幼年女子,无端肮脏了性命,岂非是前冤夙孽。
后话慢题。
且说孙三郎惯在花柳中行走,善会凑趣帮衬。
见凤奴幼小,枕席之间,轻怜重惜,加意温存。
这凤奴滋味初尝,果然浑身欢畅,情荡魂销,男贪女爱,十分美满。
孙三眷恋新婚,一个月不在家中宿歇。
便是日间,也间或归去走遭,把店中生意,尽都废了。
那方氏左邻右舍,见孙三郎公然出入,俱各不愤,几遍要寻事打他。
自此沸沸扬扬,传说孙三郎奸占孤孀幼女。
那瞿门虽无嫡亲叔伯,也还有远房宗族。
一来道方氏败坏家门,二来希图要他产业。
推出一个族长为头,一张连名呈词,将孙三方氏母女并春来,一齐呈告嘉兴府中。
那太守姓洪名造,见事关风化,即便准了,差人拘拿诸犯到官听审。
凤奴情知事已做差,恐官府严究春来,必致和盘托出。
心里慌张,将若干衣饰,私与春来,叮嘱道:“倘或官府问及,你须说我是明媒说合,花烛成亲的。
若遮盖得我太平无事,即死在黄泉,亦不忘你恩德。
”春来点头领命。
孙三郎央分上到太守处关说,也说是明媒说合,不是私情勾当,要免凤奴到官。
怎奈邻里又是一张公呈,为此洪太守遂不肯免提,将一干人尽拘来审问。
那孙三、方氏、凤奴,都称是明媒正娶。
宗族邻里,坚执是母子卖奸。
太守乃唤春来细问。
这丫头年虽幼小,到也口舌利便,说道:“主母孀居无主,凭媒说合,招赘孙谨为婿。
宗族中因主母无子,欲分家私,故此造言生事,众邻舍也是乘机扎诈。
”宗族邻舍,一齐哄然禀说:“通是这丫头往来传递消息,成就奸情。
只消夹他起来,便见真伪。
”太守喝住了众人,问春来:“既是明媒正娶,媒人是那个?”春来四顾一看,急切里对答不来。
太守把案一拍,喝道:“如今媒人在那里,快说来饶你一拶!”吓得这丫头战兢兢答应道:“媒人就是主母。
”太守不觉哑然大笑道:“好个媒人就是主母,真情在此了。
”欲待将孙三、方氏等一齐加责,因念着分上,心上一转道:“中年寡妇,暗约是真;闺女年青,理或可贷。
”随援笔判道:
方氏马齿未足,孙谨雄狐方绥,固不及媒妁之言,遂订忘年之谊,事固有之。
有女乍笄,颜甲未厚,亦岂能丑母之苟合,而为之间一言乎。
瞿门无子,尚有生产可分。
方不能选昭穆可继者为宗祧远念,讼端所以不免耳。
至其家事,凭族长处分,并立嗣子以续香火。
方氏、孙谨离异,姑杖警之。
女以年幼不问。
使女春来。
固无妖红伎俩,而声问所通,亦不能无罪,并杖以息众喙。
太守判罢,又唤孙三郎,喝道:“本该重责你一顿板子,看某爷分上,姑且饶你。
今后须要学做好人,如若再犯,决不轻恕。
”吓得孙三连连叩头而出。
瞿家族党,遂议立嗣子一人,承结瞿滨吾宗祀。
将家产三分均开:一股分授嗣子,一股与方氏自赡,身故之后,仍归嗣子,一股分析宗族,各沾微惠。
凤奴择人另配。
七张八嘴,乱了数日,方才停妥。
不想族中有一人,浑名唤做瞿百舌,住在杭城唐栖地方,与本镇一个大富张监生相知。
偶然饮酒中间,说及方氏不正,带累女儿出乖露丑的事。
张监生问起女儿年纪,又问面貌生得如何。
那凤奴本来有几分颜色,瞿百舌又加添了几分,一发形容得绝世无双。
这张监生少年心性,一时高兴,就央他做媒,要娶来为妾。
瞿百舌正要奉承大老官人,有何不可,满口应承,飞忙趁船来与方氏说亲。
方氏要配个一夫一妇,不肯把与人做妾。
瞿百舌心生一计,去寻族长商议,许其厚谢,财礼中还可抽分。
那族长动了贪心,不容方氏主张,竟自主婚许与张监生为妾。
议定聘礼百金,两人到分了一半,择日出嫁。
那凤奴虽凭官府断离,心里已打定不改嫁的主意。
及至议将家产三分均开,指望母子相依,还图后日团圆。
不道才过得两三月,却又生出这个枝叶,已知势不能留。
每日闭着房门,默默的自嗟自叹自泣,取过针钱,将里衣密密缝固。
方氏诚恐他做出短见事,不时敲门窥探他,也只是不开。
方氏在门外好言安慰,也不答应,一味呜呜哭泣。
将嫁前一日,备起酒肴,教春来去邀孙三郎诀别。
孙三郎害怕,初时不肯来。
凤奴大怒,再教春来去话,道:“当日成亲,誓同生死,今日何背前盟。
“孙三郎垂泪道:“凤姐恩情,我安敢负。
但恐耳目之地,又生事端,反为不美。
”春来道:“凤姐有言,如官人往一见,即当自到宅上。
”孙三郎听了,叹口气道:“罢,罢!凤姐如此厚情,何惜一死报之。
”即随春来同往,时已抵暮,母女张筵秉烛以待。
三人相见,各各悲咽。
孙三郎与凤奴并坐,方氏打横,春来执壶在旁。
凤奴满斟一大觥,进与孙三,含泣而言道:“薄柳贱姿,拟托终世。
不料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