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上心那里有钱,心中果然想赖。
那阳世阎罗见上心不去还,便自己来讨,抡拳勒臂,只从打起。
上心十分害怕,便去骗妻子说,是他父亲在家,患个急症,寄信来追做女儿的。
江氏见说,心内慌张,那里去辨真假,连忙奔出门外。
上心早雇定一肩轿子,私下嘱咐他,抬到宋家。
江氏上了轿子便行。
韦耻之晓得江氏到阳世阎罗家去了,便走往江秋岩家报信,要弄他来和上心闹。
江秋岩知道这事,勃然大怒,立刻写一纸状,去县里告。
县尹和江家是有世宜的,便火速出差追尤上心,却早已逃得不知去向。
差人去禀白了,县里便又差人拿阳世阎罗与江氏到官。
却说江氏,被轿夫抬到宋家,方才晓得被丈夫卖了,号啕大哭,要寻死路,被宋家众人守住。
阳世阎罗先把些软话劝他,江氏那里肯听。
阳世阎罗见他不从,便行出凶势来,道:“你丈夫把你卖在这里,钱已到手,怕你生个翅儿飞了去不成!”
江氏见他们做出凶来,也便大骂。
阳世阎罗大怒,正要叫人取竹片来打,只见江氏就头上拔下簪子来,颈边乱刺。
众人急救,早已透了食管,那血似杀猪般涌出来。
阳世阎罗叫人把绢帛与他束了,待将息好时,却再慢慢地劝他。
里边正在那里闹,只见官差拿了签来叫人。
阳世阎罗欲待不去,差人道:“江家是太爷的世弟兄,太爷火急在那里替他追人,你如何怠慢得。
”
阳世阎罗只得同了差人便去见阳世的城隍。
差人又叫备乘暖轿,抬江氏到官。
太爷见江氏伤得重了,骂那阳世阎罗威逼,抛下签去叫打。
那些鬼役,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动手。
官府素风闻这阳世阎罗作威作福,众人都怕他的。
见了这般光景,越发大怒,便唤出自己家丁来动手打。
众家人不晓得打板子法道,只是用力蛮打,打上几十板,早已做阴间的阎罗去了。
当下太爷吩咐江秋岩,自抬女儿回家调治,叫宋家自来扛尸首去收殓不表。
却说曹氏卧病在床,那上心的狂赌,众人都不敢对他说。
直到江家兴讼,官差来家拘人,方始晓得儿子的诸般罪状,气得手脚冰冷,死去了几回。
那病越发沉重起来。
先前江氏在家时,虽是分了家,却亏他孝顺,仍旧日日来替婆婆料理家务。
曹氏病体十分拿仗着他。
如今去了,病重起来,还有何人靠托得。
那次心还只十五岁,日夜坐在母亲床前啼哭,说不尽那伶仃孤苦。
却说尤牧仲那个女儿,嫁在潮州的,性情极是刚强。
因他夫家穷苦,每到归宁时节,向父亲需索,一应家常要用什物,件件都是好的。
尤牧仲与他些儿,他总嫌少,和父亲吵闹。
尤牧仲不喜欢他,怕去接他回来。
他也斗那口气,自从尤牧仲在家,便绝足不回广州。
这情节韦耻之却也晓得。
当下见曹氏母子那般景况,他又想去弄这英姑回来,好看他们淘气。
适值有个潮州人,在广州城里做生意,问他时,却正是那里的邻人。
韦耻之便托他寄个信去,叫英姑即日就来。
过不多时,英姑果然领了十五岁一个小儿子到来。
进了门,见他继母病得九死一生,只有十几岁的小兄弟在床前,一种凄凉景况。
英姑看了,心酸起来,便问:“上心在那里?”次心把上面的事,细细说与做姊姊的听。
英姑听了,怒气填胸道:“父亲死得几时,这班贼就敢来欺侮我家,赚骗我家的田产么?”便问次心那同了上心赌的这些人姓名。
次心说了好些,却只不说出韦耻之来。
你道这是为何?原来韦耻之赌的手法平常,和上心赌起来,倒要输于上心,因此只是诱他去与别人赌,破他的家产,自己却一百回里不过同上心赌一两回。
人家都不晓得。
当下英姑便同了儿子出门,一径到县前去寻官代书,要写状子,告那同赌的人。
那同赌的人着了急,央人出来调停,敛些银子送英姑买果子吃。
英姑受了银子,却仍旧把状子去告。
县太爷便出签拘捉那些人来,每人重责四十头号,才放回家。
英姑又求知县,要他追那些田产出来。
县太爷听了,眉头一皱,说:“这却太过了。
况你兄弟又不在面前,知道他是怎样把田产推与人家的。
本县今日只好重治这些人的赌,来消你那口气罢了。
”
英姑听知县这话,确也公平,只嫌断得太宽些,不好再求,便出县来,又到府里去告。
恰好那知府是最恨赌博的,英姑跪在案下,把那班赌贼怎样设骗,怎样弄得上心逃走无影无踪,如今他继母病上加病,和那小兄弟在家,怎样孤苦,条条款款,哭诉一番。
激得知府心头火发,立刻判下来:“仰番禺县追田产给还原主,仍将上心惩治。
”
当下县里不好从宽,即便严刑追逼。
不上几日,那些田产依旧姓了尤。
其实英姑的丈夫,死已多年,便打发那小儿子自回去,叮嘱他同着哥哥在家务业,不必再来。
自己却便在母家住下,上养继母,下养幼弟。
内外事宜,都是英姑一人主持,整理得十分清楚。
曹氏心中快活,病也渐渐复原了,便把家来托付英姑,凭他处分。
过了一年,便增了些田产。
乡邻里头有几个强横的,欺侮了他家,他便提刀上门争论,众人都怕了他,再没人敢来寻事。
他又时常备些佳肴美馔,遣人到江家送与江氏,又见次心已长大了,央媒与他说亲,却被韦耻之各处对人说:“尤家的田产,尽是英姑掌管,将来没得归还兄弟的了。
”众人信了这话,都不肯出庚帖到尤家来,这且不表。
却说广州城内,有个万公子,号万福同。
父亲曾任山西布政,家中富有金银。
造一个园来,真乃四时有不绝之花,八节有长春之草。
广州城中,推为第一。
那园直通万公子的内室,不是内亲,也便难得到他园中,曾经有一个人,不晓得撞入去,公子见了大怒,把他算做闯手,捉到县里,几乎打死。
这些事韦耻之平日也曾听在肚里。
一日,正当清明时节,次心从外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