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衙役,又一贫如洗,靠着他家周济,心中抱怨父母,把他错对了。
但见有人说起王家,他就掩了耳朵不要听。
有人对他说:“你父母既把你来许了他家,你就怨来也不中用。
”月英恨恨之声道:“我是死也不跟这衙役儿子去的。
”
又每日在他爹娘面前使性斗气,张维城和方氏也晓得他心中不愿,却只不作准。
看看又是三年,兴儿服满了,张维城去寻见了董先生,便说要与女儿毕姻。
董先生便对兴儿说了,拣个吉日成亲。
张维城夫妻意思,原要兴儿到家,却怕女儿越发看他不起。
便多把些银子与兴儿,叫他娶去。
到了临期,兴儿打扮得齐齐整整,来张家亲迎。
奠雁已毕,一面延新郎去待茶,一面打进彩舆来,请新人上轿。
那晓这月英在里头,只是对着墙儿,一把泪一把鼻涕的哭,劝他梳头也不应,催他更衣也不理。
停了一回,新郎要起身了,里面还蓬着头未曾梳妆。
张维城叫再请新郎少坐,自己走到里面,去劝女儿。
千言万语,月英只当不听见,对着壁儿的哭。
张维城不耐烦了,发起怒来吓他,他倒越发高声哭起来。
张维城正没奈何,却又见家人进来传话道:“新郎要起身了。
”张维城连忙走出厅去,说梳妆未完,请新郎再等片刻。
随即走到里面来,看女儿时,仍旧对着壁,在那里哭。
只得又去劝他,却终不睬。
少停,外边又来催,张维城只得再走出来,叫他们缓住新郎。
延挨了一回,外边越催得紧,看月英时,全没有一些回心转意。
弄得张维城没法了,自己怨起命来。
那月华在旁边,见父亲这般光景,心中十分不忍,走去劝他道:“姊你看父亲何等着急,你还不肯回心,亏你过意得去。
”
月英听了,发恼道:“你这丫头,也来絮聒!你何不跟了那衙役儿子去!”月华道:“父亲不曾把妹子许了王家郎君。
倘然把妹子许了他,何必姊来劝。
”张维城听了月华的话,便扯方氏过去,悄悄商议道:“不如把月华代了月英去罢。
”方氏便走来对月华道:“忤逆胚,不听爹娘说话,如今思量要把你替代,不知你肯么?”月华道:“爹娘要孩儿去,就是乞丐,也没得推托。
况且也怎见得王家郎君,就再没富贵日子,要饿死的。
”
方氏大喜,把这话告知张维城,就与月华妆扮起来,出厅升轿而去。
原来他姊妹两个,大小得一岁,月英颇有些姿色,那月华却是个红眼有瘌瘌,结亲后,夫妻进房,伴送的揭去了那兜头红绢,兴儿见新人这般模样,心中有些不快。
却因受得他家恩惠深重,又兼月华性极和顺,也便十分亲爱。
后来晓得原聘的是他姊姊,嫌王家贫贱,不肯嫁来,是他替代的,便愈加爱敬。
过不多时,兴儿应试,入了学,转眼就是科场。
兴儿收拾行李,取路投杭州来。
行了好些日子,来到钱塘江头。
上得岸,天色已晚,不及入城,暂投江边一家饭店歇宿,那店主人问了姓名籍贯,便十分的款待。
兴儿心中疑惑。
到了明日,兴儿要进城去,店主人道:“考期尚远,秀才入城也是下饭店,这里也是下饭店,何不在小店多住几时,直到临考入城。
这里江边的景致又好,可不胜似在城中么。
”
兴儿见他说得有理,便就这店里歇下。
那店主人日日大鱼大肉,供奉兴儿。
兴儿对他道:“我是个穷秀才,带的考费不多,只够苦盘缠。
你这般接待了,我明日算起帐来,却叫我如何发付你。
今后只是随茶粥饭罢。
”
店主人微微的笑,不回答他。
兴儿好生狐疑,猜不出他是什么意思。
到了明日,仍旧绝盛的请他,倒又添上些山珍海味。
兴儿越发委决不下。
便又问店主人道:“你这般管待我,果系什么意思,对我说了,也叫我吃得下。
”店主人道:“秀才回去之日,小可自说便了,此时却不好说得。
但求秀才安心,在这里住下去就是了。
”
兴儿见他只是不肯说,心中想道:我只是个穷秀才,难道他把好酒好肉哄住了我,谋我的命不成?不觉倒好笑起来。
过了几日,场期已迫,宁波、绍兴这些近的,也都纷纷到了。
兴儿便收拾进城,来和店主人算帐。
店主人道:“这帐不必算了,秀才只管自进城去。
”兴儿再三招他来算,店主人只是摇手。
兴儿便去取临行时岳母与他买考果吃的十两银子来,交与店主人道:“你即不肯算,先收了这十两银子,我出场来找罢。
”店主人那里肯接,兴儿道:“你又不肯收这银子,请对我说是什么原故。
”
店主人便邀兴儿到一间书室内坐了,走去把门关上,却来双膝跪在兴儿面前,慌得兴儿连忙扶住道:“是什么意思?”
店主人方说道:“这里间壁,有个关帝庙,是最灵的。
秀才到的上一夜,小可忽得一梦,梦见关帝对小可道:‘明日来一位温州秀才,某姓某名,是今科解元,将来直要做到宰相。
你后日有难,全仗他救,不可待慢。
’小可因此略略先尽一点意思,怎敢算起饭钱来。
”
兴儿道:“虽是如此,梦寐中的说话,何足为凭。
你仍收我这银子的是。
”店主人终不肯收,兴儿只得谢了他,说声:“多扰。
”自进城去。
出了店门,心中想道:他那梦有准便好。
却又暗想:我若做了宰相,我那妻子的瘌瘌岂不要被同寅中做笑话。
便又想道:我做了官,只把他关闭在一处,不令出来见人,却娶个美妾来哄人家,说是夫人便了。
心下这般想,身子早已到了城中,便去寻了个寓所。
三场完毕,与考的纷纷回去,他满拟自己中的,要等榜后,会会老师,竟不归家。
因脚上生了个小疮,不便走路,却也不曾出城去,会那店主人,只在城中寓所静坐。
守到九月初头揭晓时,脚上那疮,也已平愈,便自己去看榜,从第一名看至末名,不见有自己名字。
一连看了几遍,却并没有,好生扫兴。
回到寓所,收拾行李,即便出城。
不好意思再从前日那店主人门首经过,大宽转到一个地方,搭了船,回温州去。
到了家中,月华问道:“你怎么直到今日才归,好叫我挂念。
”兴儿便将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