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头,倒让多的与别人么?既是兄有急用,小弟处先应付三两如何?”孙寅听说大喜,到钱琢成家取那银子,和先前二两头,都去交付了张婆,催他进城干事。
一面自去做祭文,不题。
那张婆接了银子,心中想道:难得他这般志诚。
我也还骨突说四五两,他倒竟把我五两。
虽是他妄想,我却如何不就去,与他走遭。
便把门锁好,一径进城,投侍其巷来。
却说刘大全有两个儿子,俱已毕姻。
只女儿珠姐,年当二九,尚未曾受茶。
老夫妻两个,正在那里商议,忽见张婆来家。
刘安人问道:“妈妈多时不见,今日甚风吹得到此?”张婆哈哈地笑道:“有件极可笑的事,要来对员外、安人说。
”刘翁道:“有甚好笑的事,说与我听。
”张婆道:“说出来只怕员外、安人见怪。
”刘老夫人道:“不怪你的,且说来看。
”
张婆做势要说,却又缩住道:“不好,是讨没趣的。
”刘翁道:“你也忒小心。
对你说不怪你的了,还要做作。
”张婆方说道:“先动问宅上小姐,近日可有人来作伐?”刘翁道:“媒人是常有得来,但再没合意的。
”张婆又哈哈地笑道:“好笑山塘上有个秀才,叫孙志唐,众人都推他第一个才子,说将来是必然发达的。
但可惜现在家什窘些,谁晓他也不想想自己的光景,和宅上那地位,竟火逼催符般,追老身来求亲。
员外、安人道是好笑不好笑?”
刘翁听了,因有言在前,不好埋怨,只说道:“张妈你还不知,好些富贵人家,我都不肯允他。
如今却许个孙志唐,可不被人笑话。
你决决烈烈回绝了他罢。
”
张婆应道:“晓得。
”心中却想:我原知是难的,但这五两头还他,又不舍得;受他,又不好意思。
却怎么处!又想道:老夫妻意思是这般了,不知珠姐心下如何。
当下说了些闲话,便抽身到珠姐房中。
那张婆一向在刘家出入,和珠姐说说笑笑惯的,对珠姐笑道:“老身此到,是为小姐姻事。
不料员外、安人都不允,只得要来求小姐了。
”
珠姐笑骂道:“痴婆子又来痴病发了。
”便又低声问道:“说的谁家?”张婆道:“是本地一个秀才,姓孙名寅,年约二十光景,真乃潘安再出,宋玉重生。
可惜员外、安人嫌他家贫,竟不中选。
”珠姐道:“莫不就是六个指头的孙志唐么?”
张婆道:“小姐缘何也晓得他?可知那人的名重哩。
”珠姐笑道:“你去回覆他,叫他割去了那多的指头,我就允他亲事是了。
”
张婆听说,不觉笑个不住起来。
安人听得笑声,走到女儿房中来道:“张妈妈,你因何这般好笑?”张婆不好说得,用闲话来支吾了几句。
看看天色将晚,辞了母女二人,取道出城。
才到得家,只见孙寅早立在门首讨回信,张婆子道:“刘家员外、安人都嫌相公家贫,不肯出帖。
那小姐倒不嫌贫,出的题目却更凶哩。
”
孙寅道:“小姐有何话说?”张婆笑道:“相公请猜猜看。
”孙寅道:“莫非要我中了举人,方肯嫁我?”张婆笑道:“不是。
”孙寅道:“可是要索性中了进士,点入翰林,方允这亲?”张婆道:“也不是。
”孙寅道:“这倒猜不出。
妈妈你说了罢。
”
张婆正待说出,不觉又笑个不住起来。
孙寅道:“妈妈缘何只是这般笑?”张婆忍着笑道:“老身想刘小姐的说话好笑。
是说要相公割去了那多的指头,便允亲事哩。
”
孙寅不觉也笑起来,道:“原来这样个题目。
”便又道:“妈妈今日晚了,晚日至早,到我家下来,我有话说。
”说罢,即便转身回去。
张婆也自安排夜饭吃了,闭门睡觉。
孙寅回到家里,心中想道:我多这一个指头,实在不雅相。
若依刘小姐说,割去他,这痛难熬,若不依他,怎地得佳人到手?踌躇了一回,奋然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如今也顾不得了!”走到厨下,取了那把切菜刀,竟把那个指头割下。
一割下来,非同小可,血如泉涌,痛得钻心,立时晕倒在地。
可怜他家内别无第三人,止还有个家僮,那日又被朋友人家借了去,直待自己醒转来,勉强挣起,火又灭了。
暗中摸着香灰按上,扯些破绢包好,和衣倒在床上。
手上作痛,再睡不着。
看看天明,听得外面叩门,张婆在那里叫唤。
孙寅接应一声挨下床来,一步步挣到门边,拔去了栓。
张婆推将进来,把孙寅一看,见他面如蜜蜡般黄,问道:“孙相公,今日有些贵恙么。
”孙寅把好手指着那只痛手,有气无力的道:“昨夜回家,依刘小姐把那指头割下,发了几转晕,因此这般光景。
”
张婆听了,倒吃一惊,看地上时,鲜红滴滴,摊了一地。
一个小小指头,断落在血泊里。
便向孙寅道:“是这般时,相公也吃苦了,且请在家将息,老身自替你再到刘家去便了。
”
张婆走出门来,便又进城,来至刘家。
却喜员外、安人都不撞见,他便一径走到珠姐房中。
珠姐问道:“张妈妈,今日原何又来?”张婆笑道:“特来告诉小姐。
昨日老身回去,把断指头的话,向孙秀才说,也不过和他取笑。
不道他昨夜竟自把刀割下。
老身感他志诚,又来见小姐,要小姐与他个好消息的意思。
”
珠姐听说割去指头,笑个不住。
笑对张婆道:“你回去再叫他除了这呆气,方允他亲事。
”张婆不平道:“小姐你太忍心,他为着那指头,连发了几个晕,你却还说这风凉话。
”
珠姐道:“不是我说风凉话,我也怜他志诚。
但婚姻大事,是要父母之命的,我女儿家如何自作主张。
既然父母不允只事,止好歇了。
我昨日不过和你顽耍,谁晓得你痴人面前说起野话来。
如今只快去回绝了他说是了。
”
张婆见他说得有理,无言可入,又想:“员外、安人是执性的,就是孙寅把十个指头都割下来,也不在心,说来无益。
”只得别了珠姐要归。
珠姐道:“你不要怪我,且在此盘桓到晚些去。
”张婆依言,在刘家说说笑笑,直到日落西山,方才出城。
将及到家,只见孙寅把帕子裏了那痛手,家僮孙福扶了,已在门首等候。
迎着问道:“事情如何了?妈妈怎到此刻方回?”
张婆不好说误信了刘小姐作耍,仍说野话道:“刘小姐说,要相公再除了这些呆气,方允亲事。
”
孙寅是熬着痛,在张婆家门首,不蹲不坐,眼巴巴等了大半天,满心道是事体成功的,听了这话,不由不恼起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