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侠士皆勇夫,若孙据德者独能以艺事行其侠,乃至斥产脱友罪,近于敦励庸行者所为。
即以侠论,亦加人一等矣。
若夫周翼圣所遇之盗,何其迁善改过之果且速也。
人孰生而为盗,甘心为盗者,往往老死不闻德义之言,乃至陷溺,终其身而不克自拔,讵不重可哀哉!
偶阅《延绥志》,有云:“崇祯癸未仲冬,闯贼陷延安城,留贼将河南人张某据守。
明年五月,张某叛,闯遣悍贼名小瞎子者,率兵万余围城。
城破,将屠之,令已下矣,则索故所狎妓妙玉儿出,告之故。
玉儿泣请收回成命,弗许,因尽出其所赠绣襦珠瑙,蓬发囚首,匍匐以死请。
贼意解,乃得免屠,城赖以全,坐罪张某一人而已。
”此与光绪庚子联军之役,吴娘赛金花,自过于德帅瓦德西,保全东南宦族及厂肆书籍事略同。
国变后,赛犹沦落沪滨。
甲寅六月,婴疾几殆,方沉顿间,其老母年逾七十矣,为祷于某女巫。
巫托神语决无患,谓夫夙种善因,事在十数年前。
巫固驵妇,绝不省北都事,漫为无稽之言,乃与事实暗合。
未几,赛亦竟占勿药,绝奇。
沤尹言,有人传诵宗室瑞臣近作诗锺句,帝时燕颔云:“高帝子孙龙有种,旧时王谢燕无家。
”何言之沉痛乃尔。
又沤尹旧作《黄山谷蠹鱼分咏》云:“特派纵横不羁马,书丛生死可怜虫。
”亦浑雅。
相传吴郡某方伯,清之季年,开藩江右。
一日,在签押房接见僚属。
值春阴,室稍暗,见方伯两足一靴一鞋,咸骇异。
明日再见亦如之。
或审谛,则非一靴一鞋,乃袜一黑一白耳,顾袜黑特甚。
微询之侍者,则数日前甚雨初霁,方伯散步后圃,误插足泥淖中,泥污其袜及胫,尚未经更易也。
辛亥已还,方伯避地沪上,僦居一楼。
方伯不轻下楼,非位望与方伯若,亦毋庸上楼。
某日卓午,某巨公过访,值方伯晨兴,近案坐,着袜未竟,案陈寒具二。
客至,方伯辍袜,起迎客,随手置袜寒具上。
客坐定,方伯从容着袜竟,自手一寒具,而以其一嘱客,客亟敬谢弗遑云。
常熟相国翁叔平,相国文端公子,济宁大司寇孙文恪,大司徒文定公子,翁孙固通家,谊夙厚。
同治壬戌,两公子同捷礼榜。
文端以状头期相国,顾文恪,劲敌也。
方意计间,俄文恪造谒,文端亟出见,礼貌弥殷恳。
因语文恪:“世兄寓京日浅,于廷试规则或未尽谙悉。
小儿幸同谱,曷暂移寓敝斋,俾晨夕互切琢。
老夫公余获暇,亦贡愚一二也。
”于是文恪移居翁邸,与相国共砚席,每日练习殿试卷,或作试帖诗。
文端辄奖藉指陈,不遗余力。
未几,殿试期届。
先一日,辍课休息。
既夕,相国入内寝,文恪宿外舍。
甫就枕,则文端出,与深谈试事逾时许,始郑重别去,文恪又就枕。
顷之,则又出,问笔墨整饬未,笔堪用否耶。
则就所书殿试卷余幅,亲为试笔,蝉联如干行。
每毕一行,辄自审谛,谓老眼幸无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