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李靖与红绢策马而行,来至临潼山,到了梅林镇。
日暮投店,歇于楼上。
次日天明,濛雨不休。
李靖晨起,捡书观看,红绢亦对镜理发。
对门楼上,坐着一颁白老者,发如旋螺,须若短松,以目视红绢。
李靖心甚恶之。
绢低声谓靖曰:“对门老叟,状貌不凡,才识必出汝之上,子试往拜之,必有所赠。
”靖信其言。
老叟曰:“子先怒我而复来拜我,必对镜者之所教也。
”靖曰:“然。
”老叟曰:“子为谁?”曰:“吾李靖也。
”叟曰:“对镜者为谁?”靖曰:“室人冯氏也。
”靖因问曰:“先生为谁?”曰:“吾亦姓冯,名冀,西洋人也。
”靖曰:“先生何以至此?”冀曰:“吾观中原气数参差,故吾越国而来。
近见太原正气时现,吾将安用?思往南安一游。
”靖曰:“弟欲与先生订同胞之谊,若何?”冀曰:“不然。
尊嫂姓冯,吾亦姓冯,吾当与嫂结为兄妹。
”李靖返告红绢,绢大喜,于是绢拜冀为兄,冀拜绢为妹。
一日,靖谓冀曰:“人生斯世,必如何方称为奇人?”冀曰:“关所谓奇人者,举世不能建之功,而我能建之,三纲于焉而明,举世不能立之节,而我能立之,五常因之不坠。
为天地所依赖,为古今所推仰。
冀虽不才,心窃窃焉慕之。
”靖曰:“不然。
此所谓英雄也,非奇人也。
所谓奇人者,言不奇于人,而言可法;行不奇于人,而行可师。
规规乎见利不趋,见害不避,澡其身于德,若鱼之浴于水,呼吸吞吐,无非善也。
到若功与节,视乎时,审乎外,不以得之为喜,不以失之为忧。
靖虽不敏,愿从事于斯焉。
”红绢曰:“此所谓贤人也,非奇人也。
奇人者,尽性了命之人也。
夫凤生于山,人莫不知其为凤者,以文辨也;龙居于水,人莫不知其为龙者,以鳞识也。
奇人与世居,而人知其为奇者鲜矣。
岂惟不知而已哉,疑之者视之为愚,谤之者称之为矫。
奇人处疑谤之间,择其善者而教之,其不善者而化之。
志与众人异,而心不忍与众人离。
浑于物比,不知有我,虽至老不悔。
”靖曰:“此奇人之操也,奇人何所学而成?”绢曰:“子日诵圣言,尚未间奇人之所学乎?圣圣相传,只此‘中’字。
审中道而行,谓之奇人。
所以言行遵先王之法,视听效先哲之为,异乎流俗,遁于污世,故疑谤之士,视若奇人,虽然,果有奇于人哉!”靖曰:“此奇人之节也,奇人之心术若何?”绢曰:“主乎‘中’者,谓之道心;出乎‘中’者,谓之人心。
道心者,操之则易,存之则难。
存而不伤于固,谓之善养,则更难,故曰惟精。
精易失之太过,防其太过而止之,则又失之不及,故曰惟一。
一而至于浑忘,谓之允执。
允执者,身不出‘中’外,心不出‘中’中,其神如化,其德配天,而人莫之拟焉,故谓之奇人。
舍中道而言奇人,异焉而已矣。
”于是冯冀掣宝剑,击桌而歌曰:
大道根茎识者稀,愚人日用不自知。
为君直指性命理,但教心与性相依。
李靖亦执剑击桌而歌曰:
日月虽明不为明,日月之明有时昏。
我心之明无昼夜,不是奇人是奇人。
红绢亦持剑击桌而歌曰:
堪叹我身寄世居,淡云飘泊走天衢。
从风不若从龙去,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