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根究底。
级别低一些的官员来,也往往应付得过去。
只有一次,格外危险,她被要求搜查行装,又没有办法凭空伪造不存在的叔父,只能进一步威逼利诱,先用玉真宫的令牌昭示有人庇护于她,再以一份未著落款的密信呈上,面色郑重地要求查过她的人都守口如瓶。
那信上的字迹都是她摹皇帝手书得到。
说她身负皇命,秘密为皇室求仙访道。
偏远地方的州府官员,一辈子可能只亲见到过一两次皇帝手书;玉真宫新获皇家御赐封赏,却是信众们传播得天下皆知的。
她靠这种语焉不详的暗示让地方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放行了她。
那只刻了“长毋相忘”的簪子,是她周身上下最危险的东西。
她只有在幽静的独室里,确认四下无人安全,才会拿出来看一看。
这是官营敕造之物,上头的文字又意味深长,但凡为人细究追查,那她就绝难凭借打点贿赂、狐假虎威轻易隐瞒过去了。
尽管这样东西极易暴露她的行踪,可是,她最终还是把它随身带着。
偶尔,深夜在灯火下看那行字。
长毋相忘。
他真是多虑了,她当然不可能忘掉他,毕竟她也身处他治下。
民间已经开始传播他改的新年号,他那么喜欢玩弄文字的一个人,大概为想这个年号费了很多心思。
她想象他在玄元殿的案前皱着眉头、苦思冥想的样子。
她还知道朝廷也开始渐渐有一些改革的措施了,民间豪强游侠百姓有的叫好,有的发愁,有的惶恐。
就像她对他这个人,有时候觉得他很好,有时候畏惧他,有时候甚至恨他。
但最好还是远离他。
幸好,她离海越来越近。
就在离海咫尺之遥的地方,她再一次被拦截下。
这一回,同样是报送州府。
她长途跋涉、迁徙流动,自然免不了被盘查。
小吏将她请到官署,殷勤地倒了茶备了点心,她暗自揣度,这是他们已相信她说辞的表现。
一会儿多半会见到地方长官,唯唯诺诺,周到问候。
她又逃过一劫。
她环顾四周,虽然是海边郡县,不知是不是盐户多税捐高的缘故,州府的守备格外严格,戍卫更是看着威严整肃、与众不同。
窗外廊下,来往官吏屏息凝神,不敢高声言语。
整座官署安静得连掉一根针都能听见。
门开了。
她转过身,心停跳半拍,血冷凝在腔子里。
是李霁。
皇帝竟然亲自巡幸此地!
她惊呆在原地,浑身颤抖地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迫近而来。
沉着脸,一言不发。
他高大的身影逐渐笼罩她。
他比从前气势更加锋芒毕露,不容置疑,不怒自威。
她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
这畏惧躲闪的几步,叫他眼底泛起细碎的痛楚:“躲着朕做什么?”
听见他的声音,她眼泪倏然地掉下,忧惧交加地颤声答道:“我……我有罪,不敢面见君王!”
皇帝冷眼看着她,气冲冲说:“你的罪太多了,私自出逃,伪造御书,罪加一等!朕可不能轻易让你逃到什么海外仙山上去,要看住你在身边,领一辈子的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