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片含在嘴里,踩着灯笼照出的影,脚步都欢快了几分。
村里人迷信,往日过得再不好,过年这几天装也要装出阖家欢乐,因此旁边红瓦砖缝中透出来的破碎声响和吵闹,就显得与除夕的气氛极其割裂。
尤思嘉嘴里的土豆还没咽下去,下一秒前方黑乎乎的门框里突然飞出来一个什么物什,险险擦到她的脸,当她条件反射往后躲的时候,手里的炒鸡差点翻过去。
尤思嘉两只手下意识抱住热滚滚的铁盆。
东西是从斜对门飞出来的,这家和她奶奶家一样是瓦房,同前后灯笼明亮的平房门头相比,衬出此处简陋,也有些寡清的过分。
尤思嘉盯着地上的东西看,才发现是一只破旧的胶鞋。
门里有嘟囔的声音,是酒醉人特有的含糊,夹杂她听不懂的脏话。
“没砸到你吧?”
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声音,好像是在问她话。
尤思嘉扭头,发现说话的人隐在黑暗中,竹条一样清瘦的身形,贴在木头门框旁边,头快要顶到低矮的门楣。
她反应了一会,呆呆地“啊”了一声。
即便是光线暗淡,尤思嘉也能看清楚,他鼻子下面有一道湿漉漉的痕迹,在一张窄脸上异常突兀。
“你鼻子,”她愣愣盯着杨暄瞧,“流血了。
”
远处柴火堆传来?O?@的动静,看家的狗低声呜咽了两声。
“没事,”他抬起手背碰了碰,或许是感到了疼,身形顿了一下,随后又重复一遍问她,“刚刚砸到你了吗?”
“没有。
”手心里后知后觉感到了灼热的刺痛,尤思嘉开始改用指尖捏着铁盆边缘。
“那就行。
”杨暄几步跨过去,把地上的鞋捡起来,退回了木板门里面。
尤思嘉好奇心旺盛,朝门板内探了个头。
里面是一道狭窄的小院,门口正对着用玉米秸秆搭建的简陋伙房,一个醉醺醺的老酒鬼四仰八叉躺在院子里。
这酒鬼风评极差。
按照大人的说法,清醒的时候是个正常人,能去村头修个车;一旦喝酒就是远近十里有名的“醉犯头”。
在家里喝得烂醉倒还好,摔盆砸碗和别人家无关,但凡出街,左邻右舍一见他红着眼,顿时退避三舍,因为躺到谁家门口谁家倒霉。
村里谁和谁没有摩擦?谁家没几件腌?N事?被他一躺下就全抖搂出来,因此多打了不少热闹仗。
村里辈分又乱又杂,即便出了五服,尤思嘉也得喊他一声四爷爷。
四爷爷此刻躺在地上,脚上的鞋只剩下了一只,黑黢黢的脚底板正对着门外的尤思嘉。
旁边的四奶奶正扶着拐棍坐在旁边的门槛上,抬起手掌先抹了一把脸,从怀里摸出手帕擤了擤鼻涕,随后哆哆嗦嗦要挣扎着站起来。
杨暄走过去,把鞋往墙根一扔,随后拽起地上人的脚脖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屋里拖。
他个头在同年龄里算高,但仍旧是个上五年级的孩子,费劲拖了半天,才把人的半截身子给拽屋里,只不过门槛硌住腰,衣服翻转上去,费劲一拉又引出地上人的一阵火气,说出口的话不堪入耳:“天杀的野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