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言径自道,“臣妾虽对前朝的事不大了解,也是读过几本史书的。
立太子之事,皇上不要急,慢慢来,就是缓上几年也无妨。
小九儿年纪还小。
”
“阿离,你想多了。
”昭文帝笑道,“放心,朕有分寸。
”
昭文帝的分寸是什么,宋嘉言还未看到,由德妃之死而引起的事件却是让后宫震动。
开始便很具有戏剧性。
清晨,宋嘉言带着一干妃嫔去慈宁宫请安。
当年,陪德妃入宫的大丫头挽春,如今也是宫内女官,揣着一封德妃的绝笔信就去慈宁宫申冤了。
申冤的方式也没什么新意,反是晦气得很——死谏。
总之,挽春将德妃的绝笔信呈上后,一句话未说直接就服毒自尽了。
反正,效果很轰动。
满室女人都花颜失色,唯二不失色的就是宋嘉言与方太后了。
方太后皱眉道:“这是怎么了?一大早上的就不令人安生。
皇后看看那信吧。
”
宋嘉言吩咐宫人将挽春的尸身抬出去好生搜检,闻方太后之语,便接了信,略略一看,笑道:“不想这信中之事,倒与臣妾有关,为避嫌疑,太后不妨亲阅。
”
方太后语气莫测:“哦,信中之事怎么与皇后有关了?”
宋嘉言并未直接回答,扶了扶鬓间的凤钗,不疾不徐、慢条斯理道:“这丫头臣妾认得,是德妃宫中的女官,说来还是伴德妃长大的丫头。
她既以命相搏,臣妾还以为有什么了不得的冤情要申诉呢。
难道她不知,德妃死前,臣妾与皇上都守着德妃来着?德妃若有冤情,怎么不在当时面陈皇上,反倒要个宫女以死鸣冤?这其中的缘由,臣妾就不好擅自猜测了。
不过,在皇上要立太子的时候出这样的事,这手段哪,委实不太高明。
母后只管公正处置,臣妾相信,母后一定会还臣妾一个清白的。
”
方太后尚未发作便被倒打一耙,那一肚子的憋屈就不必提了。
不过,她也不是白活了几十年,且在宋嘉言手里吃了几回亏,很长了些教训。
纵使宋嘉言先发制人,方太后亦不是没有准备,她淡淡道:“哀家这把年纪,享享子孙的福气就罢了,哪里有申冤断案的本事。
既然皇后推托,就让皇帝看着办吧。
”
一句话,她把事儿推出去了。
如今宋嘉言深得帝宠,天下皆知,福祸相倚,天下至理,她倒要看看昭文帝如何断这桩是非。
后宫的事,瞒不过昭文帝。
何况这样晦气的事。
听过袁忠的回禀,昭文帝感叹:“皇后已深谙权谋之要。
”
大内总管袁忠不敢开口。
昭文帝先去了慈宁宫,方太后令人将那封告状的信交给昭文帝,叹道:“好端端的立太子的当口发生这种事,皇后避嫌,哀家近年来精神头儿短了,皇帝看着办吧。
”
昭文帝命手下人接了信,并没有立刻拆开来看,反是对方太后一番嘘寒问暖,看老娘没什么事,便道:“朕去看看皇后。
”抬脚走了,去凤仪宫的路上命人将永安宫上上下下围了,宫人内侍无一幸免,都入监察司受审。
说起监察司,规模不大,刚建立不久,不过,名声却极臭。
昭文帝登基多年,手中密探肯定有一些,但却从未这般大张旗鼓地设立特务监察机构。
如今弄个监察司,也很好理解,吃一堑长一智,都是四皇子逼宫之事闹的。
虽然设立特务机构的帝王,一般历史上都会被史官不阴不阳地提一笔,不过,名声再重要也没性命重要啊。
昭文帝死活要设立监察司,朝臣死活拦不住,也只好随君王去了。
监察司的头领是昭文帝心腹中的心腹,姓林,名随,性别,男。
其他的,一无所知。
就是宋荣也不大知晓林随是从哪儿蹦出来的,但若非帝王心腹,昭文帝怎会令他统领监察司?
昭文帝到凤仪宫后,宋嘉言刚刚练完剑,额间微汗,双眸湛然,颊生红晕,英气勃勃。
身旁一儿一女都跟着瞎比画,正玩儿得热闹,见到昭文帝,都跑过去行礼问安。
“皇上来了。
”宋嘉言一身劲装,将宝剑交予一旁宫人,拱拱手,算是行礼了。
昭文帝含笑打量一二,打趣道:“这是谁家少年郎,好生俊俏。
”
不待母亲说话,五儿已瞪大眼睛,惊讶道:“父皇,这是母后啊,你不认得母后啦?”
听着这童言稚语,昭文帝与宋嘉言俱大笑起来,小九儿瞧妹妹一眼,心说,这胖丫儿肯定又闹笑话啦。
虽然他也觉着父皇认不出母后这件事挺不可思议的。
他可是一眼就认出母后了。
宋嘉言直接去内室换了寻常的衣衫,又洗漱过后,方出来陪昭文帝说话。
昭文帝道:“那宫女的事朕已经交给监察司去查了。
”
宋嘉言点点头:“臣妾已经告诫后宫妃嫔,事情未有结论前,不准她们多加议论,省得传出什么没边际的话出来,叫八皇子听到,岂不是令孩子多心吗?”
昭文帝表示满意。
宋嘉言又有些不好意思:“臣妾一时生气,就把皇上昨儿说的立太子的话,说出去了。
”
昭文帝笑道:“朕也没打算瞒着,说就说吧。
”昨晚宋嘉言还说“小九儿年纪尚小,迟几年也无妨”,今早就把立太子的话放了出去。
这等说话不算话的本事,完全不顾及皇后身份……故而,昭文帝才感叹,宋嘉言深谙权谋之术。
权谋之术的精髓是什么?
让昭文帝说,四个字:皮厚,心黑。
其中,皮厚,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敢出尔反尔。
这当然不是什么美好的品质,不过,却是重要的必备的品质。
见昭文帝没生气,宋嘉言放下心来:“臣妾一直担心皇上不悦。
”
昭文帝一笑,吩咐宫人去传早膳,对宋嘉言道:“朕当时说的时候,并未令宫人禁口,就是打算叫人知道的。
只是,你这个时候说出来,前朝定有人拿德妃之事捕风捉影地做文章。
”德妃咽气前那句话,昭文帝同样听到了。
再怎么着,他也不会怀疑到宋嘉言的身上。
宋嘉言直言道:“臣妾并无亏心之处。
那些人若是拿德妃之事做文章阻碍立储,小九儿还小,没人会说他什么,冲也是冲臣妾来。
臣妾向来不怕人说的。
”
这倒是,宋嘉言不是那种特别爱惜名声的性子。
昭文帝无奈:“阿离……”也不能太不把名声当回事啊。
宋嘉言笑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以前都是爹爹护着臣妾。
现在臣妾就指望皇上了,有皇上在,臣妾什么都不怕。
”
这话,倒是很让昭文帝龙心愉悦。
一家子痛痛快快地用了早膳,昭文帝便去御书房议事了。